接着就要问,“天法道”什么意思呢?我们人所能看到的最大的就是天,天是最根本的一个大的存在。我们看不到在天之外还有什么东西,看不到,所以只能说它所取法的是道。因为道是先天地生,比天地还早的存在。当然是道的安排,才让这个天有这样的运作的方式,也就是天体、天时这些。等于是你看到任何具体的、客观的事实,推到最后,只能说这是道的安排。而这种安排是蛮理想的,为什么?你如果想到自然界,你想到什么?想到天地万物,然后呢?它有一种生态平衡。你不管是讲食物链也好,讲它本身的机制也好,它就保持一种稳定的和谐,就是这样地发展。谁安排的呢?当然是道。代表它们有一个固定的规律和路线,或有一种稳定的、常态的发展,这叫做“天法道”。
最后一句就很有意思了,叫做“道法自然”。这在说什么?首先,在这里先不要说“自然”这两个字在《老子》里有特别的意思。光讲这句话里面的“自然”,就知道它绝不是指大自然或自然界。因为你讲自然界,至少在《老子》书里面就指四个字“天地万物”。天和地,前面才说过,“地法天,天法道”,后面道怎么可能再回头去法天地万物呢?这样变成恶性循环,变成一个无解的圆了。
所以在《老子》书里面,他用“自然”两个字确实是一个关键词。我们已经说过了,在《老子》书里面,“自然”这个词出现五次,没有例外的,每一次所指的都是“自己的样子”。我们就稍微想想看。以前的老百姓认为上面有人领导,但是我们不知道他做什么事。等到一切都顺利上轨道了,老百姓怎么说?我们是自己如此的,“百姓皆谓我自然”。这代表什么?这代表自己的样子。然后,上次也提过“希言,自然”,少说话就合乎自己的样子。代表你一说话的话,就会出各种主意、各种想法。
所以这边所谓的“道法自然”什么意思?就是道所取法的就是自己的样子。这边所指的是什么?是万物自己的样子。换句话说,在路边看到一棵树、一朵花,它只要保持自己的样子,里面就有道。
相对的是什么?跟“自然”相对的,不是自己的样子的,就是“人为”。比如说,你看到一个自然的风景,会觉得很美,它自己的样子。相反的,你看到庭院设计,或者看到假山假水,或者我们种的盆景,看起来巧夺天工;但事实上它不够自然,它是人刻意设想出来的。乍看之下很漂亮,跟真的一样,看久了之后就不耐看,因为它缺乏一种天然的状态。也就是本来万物应该有的生机、生命力,它可能不在了,因为被人经过人的想法,把它加以改造过了。
所以在这里,“自然”就是“自己的样子”。所以“道法自然”就是说,任何东西只要保持自己的样子,道就在里面,就是这样解释。并且除了这样解释之外,很难有别的解释了。有人说,“道法自然”就是在大自然里面看到道。你这样讲不是不行,而是说这样讲的话,你又把“自然”当作大自然,那人怎么办呢?对不对?所以一个人保持自己的样子,也就会有一种道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来。
西方当代的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有一个观念很好,他说,一个人要面对自己的存在,要选择成为自己,要负责任,要怎么做?他用一个词叫做“属己性”,就是你是不是属于自己?你如果属于自己的话,代表你真诚到极点。就是你属于自己,你不是为人作嫁,不是做秀给别人看,你的言行都是属于你自己。这一来的话,真理就可以在你身上开显。所以海德格尔强调,你要重视“存在本身”。他所谓的“存在本身”,基本上就是老子所谓的“道”。一个人如果属于自己的话,道就在他身上展现出来。这跟老子说的“道法自然”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人跟万物都一样,你只要保持自己的样子,属于自己,为自己负责,道就在你生命里面展现出来。
我们听到老子这种最深刻的想法,尤其是“道法自然”四个字,我们常常看到,常常想到。那就要问自己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在我的生命里面,让道展现出来?当然,所谓的“属于自己”并不是完全不顾别人。所以,人的生命是非常复杂、非常奥妙的,老子想尽办法要让我们知道,什么是对一个人最适合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们在学习的过程里面,不可能在某一章把老子思想全部掌握,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慢慢学习《老子》。不知道你有什么样个人的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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