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荣教授讲解《道德经》第二十五章：顺应自然，才是最智慧的（上）

第二十五章：顺应自然，才是最智慧的（上）

         这一集的主题是道法自然，我们要继续介绍《老子•第25章》。这一章是老子里面非常重要而又关键的一章，为什么？因为在这一章里面老子说了，他第一次给道取名字，就在这一章。他为什么称它为“道”呢？“道”在中文里面本来是指“路”，有一个头带着往前走。老子认为道有两个特色：一个是道的超越性，独立而不改；一个是道的内存性，周行而不殆。我们在观察的时候，会觉得超越性比较抽象，很难立刻掌握。内存性或内在性就比较普遍了，万物的存在都要受道的支持，道是周行各地的。周行代表普遍运行，那不是跟在走路一样吗？所以用道这个字作为它的名字，还蛮适合的。问题来了，我们要继续看25章后面这一部分，内容很短。我们要把后面这一部分再念一遍，

原文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章在原文的字句里面有些争议，说实在是蛮大的争议，为什么？我刚刚这样念下来，你觉得很自然，里面提到“人亦大”“人居其一”，然后后面“人法地”，三个地方提到人。但是在很多版本里面，这里比较麻烦。因为王弼本，包括帛书本，都把前面两个“人”写成“王”。换句话说，它写的是“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后面再说“人法地”。

            说实在，你这三句话放在一起的话，会觉得怪怪的，为什么？因为你前面讲两个是王，后面忽然变人，怎么回事呢？所以也有的版本说，三个都是人。并且王弼虽然把前面两个写成王，但他也强调人是万物之灵，所以“人法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有的版本写成“王”的理由，可能是因为那是在战国末期留下的版本，感觉到在人的世界上，一般人哪里可以称大呢？你要称“大”的话，应该是王最大，人类里面“王”作为代表。

            但不要忘记，王的势力是很大，但是这个王是谁呢？每一个时代，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都有王，难道这个王可以与天地、与道并列为大吗？这从何说起？而相对的，你前面两个说是“王”，后面忽然变成“人法地”，为什么不说“王法地”呢？所以，把三个都改成“人”是比较合理的。因为中国古代就有“天、地、人”三才（三个层次）这样的观念，而人本身是万物之灵，就跟王弼说的一样，这样就可以了。把这个掌握住，基本上问题就不大了。事实上，大多数的王不见得能够体察道与天地的，也不可能效法它们。所以以合乎逻辑的方式来看，这里提到道与天、地，后面谈人比较适合。我们可以在这里进一步发挥一下。

        在《庄子》书里面一开篇是《逍遥游》。《逍遥游》里面，庄子连续借用三个相似的寓言，他所要表达的就是一点。有一条大鱼叫做鲲，它转变成一只大鸟叫做鹏，大得不得了。为什么讲鱼变成鸟呢？这是客观的事实吗？当然不是。庄子擅长讲寓言故事。寓言最后的目的都是要回到人类的世界，回到人的身上。

        所以，他说的这样的鲲和鹏根本不可能存在。你看，“不知其几千里也”，哪里有这样的鱼、这样的鸟呢？所以他强调的是什么？人的精神状态。换句话说，人如果像鱼一样不能离开水，它如果变得像鸟一样，那比鱼要自由多了，它在空气里面，可以自由翱翔。但是还有一点，大鹏鸟要飞到九万里那么高，等于是不能再高了，到九了，这时候才能够真正的逍遥。

        换句话说，在庄子看来，人的生命有非常伟大的一面，就是他的精神可以不断地往上提升超越，到最高的境界，也就是悟道了。所以庄子是把老子的“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最后这个“人亦大”开始发挥。所以学道家要记得，它把人的精神当作关键。而这个精神可以透过修养而提升，到最后跟天地一样大，甚至可以悟道，就跟道一样大了。

        一位法国作家雨果，他也写过类似的话，他说：“我们所见的陆地是最大的，但是海洋比陆地更大，天空又比海洋更大，而我们的心可以比天空还大。”这所见略同。一个人的心为什么可以比天空还大？因为你可以不但想现在的天空，也可以想过去的、未来的，甚至想到外太空去了。像这个就是人类思想的一个伟大的作用，可小可大，完全在你自己。

        所以老子在这一章所说的实在是非常的让人震撼。他说“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最主要就是因为，人可以领悟到道的超越性与内在性。领悟到这一点之后，不就跟道一样了吗？可以让我的精神自由翱翔，没有任何限制了吗？所以《庄子》里面就常常说“无何有之乡”“无穷之野”，都是不让你有限制的意思。的确，人的生命是很特别。我们有身体，难免受到物质世界的限制；但是我们还有思想的能力，这思想能力还可以在修炼过程中让它提升，让它可以去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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