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荣教授讲解《道德经》第十二章：越好的反而越会失真（上）

第十二章：越好的反而越会失真（上）

             这一集的主题是五色令人目盲，一听就知道这是来自于《老子》原文了，我们要介绍《老子•第12章》，它内容相对来说是比较简单、比较清楚的，我先把原文读一遍，

《老子•第12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它白话的意思并不复杂：五种颜色让人眼花缭乱；五种音调让人听觉失灵；五种滋味让人口不辨味；纵情于狩猎作乐，让人内心狂乱；稀有的货品让人行为不轨。因此，圣人只求饱腹而不求目眩，所以摒弃物欲的诱惑，重视内在的满足。

           这段话看起来并不复杂，里面提到了让人陷入困境的五种情况。前面三种是五色、五音、五味。在古代，这样的用法是很有它时代意义的，我们在这里分别说明一下。首先，五种颜色让人眼花缭乱。事实上我们说现在看电视、看电影都是七彩综艺，那五种颜色，事实上眼花缭乱，看久了当然会累了，不过基本上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因为重要的是，在古代它没有这些科技产品，一般的话，色彩都    是自然的色彩居多，五种色彩显然是人所刻意安排的。对于“五”这个字要特别留意，古代人所说的“五”当然跟“五行”有关。五行有两种说法。最早的说法是纯粹讲五种在自然界的素材，等于是在自然界到处流行的一些元素，你很容易就掌握到，属于生活上所需要的东西，就是在《尚书•洪范篇》里面谈到自然界存在的五种重要的物质。《尚书•洪范篇》里面提到在人类生活与社会政治结构上的九种重要的范畴，其中第一种就是五行，而这个五行的排列顺序我们要了解，它是水火木金土这个顺序。这个顺序在《洪范篇》有它本身的一个意义，但是离开这个范围，用处并不大。

        所以我们要记得五行的顺序的话，我建议最好记底下这个，就是木火土金水这五个顺序。为什么要记得呢？因为这样的五行顺序是照着顺序，顺时针方向相生，一个生一个，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然后你跳一个就相克了，木克土，火克金，土克水，水克火，金克木。这一来就很好记了，你就把它背下来，木火土金水，对于了解古代的许多资料是有帮助的。这样的顺序，五色、五音、五味也都完全配合。譬如我们讲五色的时候是青红黄白黑，跟前面的木火土金水完全配合。青红黄白黑这五种颜色。那么五色为什么令人眼花缭乱呢？简单来说，因为它是人为的。如果自然的话，不管多少颜色，包括我们说七种颜色的光谱，红橙黄绿蓝靛紫，其实我们每天都在接触，但它不是刻意把它摆在一起的话，你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因为它是自然的。所以差别就在于说自然的跟人为的这个差别。

        五色我们知道了——青红黄白黑。五音呢？五音就是很有名的宫商角徵羽五音。在这里我们就不用特别把它演奏出来了。其实何止五音，人的耳朵连更细腻的分辨都可以掌握住，那它为什么没有让我耳聋呢？因为那是自然的，就没有问题。我们平常听到自然界的蛙鸣、犬吠、鸡啼、鸟叫、马嘶、牛鸣，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会觉得耳聋，觉得耳朵还是很舒服很愉快，为什么？是因为这种自然界的万物所发出来的声音，它并没有带来任何压力。但是人所制作的音乐，也包括人所说的话，都有某种含义希望传达，希望让你了解，希望你不要误解。这一来就有压力，就构成困扰，因为人的声音是有意义的。就好像我们说“意义”，第一个字“意”，它是“音”底下加个“心”，就变成“意”了。所以人所发出的声音，包括像音乐里面的宫商角徵羽这些，就会让你产生压力，甚至到最后觉得耳聋了，不断的重复让你觉得吃不消。

        在《庄子》里面提到一个观念叫做“人籁、地籁与天籁”。籁是一种竹子做的乐器，像笛子的。人籁就是人所发出的声音，包括音乐在内，这种声音听多了会有压力，甚至觉得重复而乏味。地籁的“地”代表大自然，大自然发出的声音就不给你任何压力了。像风吹过竹林的啸声，海浪撞击岩石的浪涛声，下雨的时候风雨的声音，这些都属于地籁。自然界发出的声音，你听的时候它并没有传达任何意思，这叫做自然的。

        那什么叫天籁呢？天籁基本上不是用耳朵听，也不是用心去想，而是一种用“气”去听。这将来到《庄子》的时候，我们再进一步解释。它已经不再是一种听的问题了，而是一种听的态度。就是要把你对万物的执着的念头都化解，进入一种空虚的状态，这时你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属于天籁。

        再看第三个，五味令人口爽。平常吃饭的时候多点几样菜也合理。五种味道让人口爽，哪五种味道呢？也是按照五行的顺序，酸苦甘辛咸，也是配合木火土金水。我们这边就多说一句，它怎么配合？譬如木是酸的，因为树木结的果子都是酸的；火是苦的，火把东西烧焦了都是苦的；土是甘的，土里面长出来的五谷稼穑这些是甘甜的；金是辛的，金属在冶炼的时候味道非常刺鼻；水是咸的，水到最后汇归于海，海水是咸的。

        所以这个酸苦甘辛咸就是五味。那么五味同时具备的话，就好像你说《舌尖上的中国》有很多菜，你吃多了会觉得味道太重了，你恐怕失去味觉了。你如果采取自然的养生法，多吃蔬菜与水果，任何味道都不会带来太大的压力。这也是一种人为跟自然的分辨。这是五味令人口爽。

        这三种是跟感官有关的，跟你的视觉、听觉、味觉直接有关。所以它的原则很单纯，自然的都没有问题，人为的，它是刻意要满足你感官的需求，满足之后就可能造成欲望的扩充，叫做欲深谿壑，欲望比无底的深谷还要深。

        那么西方人就说欲望像滚雪球一样，开始的时候一小团，最后变成一大堆，可以冲垮房屋，人的欲望也是一样。所以一个人如果按照自己的“需要”来生活，很容易得到满足。如果按照自己的“想要”来生活，也就是按照自己的欲望去生活，那就麻烦大了。后面再提到驰骋畋猎，让人心发狂。就是今天所说的你纵情于享乐之中。有些人喜欢飙车，这些都会让人发狂的，也就是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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