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列氏虚空-1

本卷原名“天瑞”。所谓“天瑞”，“天”者，起首也；“瑞”者，吉祥征兆也。篇中，指点道源——至精；揭秘列子学派之先天易——“太易、太初、太始、太素”；指点生死本质及天地起源；并引出列子学派无为法之特色——“贵虚”。每一个小段落的排列，皆紧扣主题，且总领以后各篇章。得无为法口诀之后，再仔细阅读本篇，定有天降之祥瑞，故曰“天瑞”。

第一节

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眎之，犹众庶也。国不足，将嫁于卫。弟子曰：“先生往无反期，弟子敢有所谒，先生将何以教？先生不闻壶丘子林之言乎？”

子列子笑曰：“壶子何言哉？虽然，夫子尝语伯昏瞀人，吾侧闻之，试以告女。其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谓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

黄紫檀和契：

银河系；

太阳部落；

地球；

神州。

东周，郑国圃田村。

一位身材魁梧、脸庞宽大的老丈，缓步走在郁郁葱葱的原野上。

老先生面如童子，脸颊还有些许婴儿肥，月牙般的眼睛总是似笑非笑，额头与发际线交界处向前凸出；茂密的头发松散地挽个发髻，黑胡子柔顺地飘洒在胸前。老者优哉游哉地迈着方步，左右和上下，百数十亿兆名形态各异的五色人种，跟随他缓缓前行。夏天的味道是炽热的，可热风中传来的若干语音却让人心地豁然清凉。

大家来到辽阔无际的原野中央，此地有棵抬头望不到顶的参天大树，“来到建树了。”老者扬手示意停下。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原来这就是伏羲大帝通天上下的建树啊。”“这么大，得长万把年吧。”“太阳都射不下来，好生凉快。”

老者就是列御寇，他在兵荒马乱的大争之世，种下“务虚茅棚”前芬芳扑鼻的花海，隔离并远眺红尘；此刻的他没有御风，准备以常人肉体走到卫国。

“贵虚，水深火热的天下，就化为水火既济！”列御寇浑厚的声音凝聚不散，顺着建树，直透至精原地，连燧人伏羲女娲都震动了，以玄眼观照不内不外的圃田村。

圃田村是列御寇隐居授徒之所。列御寇得老商氏、壶子、尹喜等人传授无为法，功夫大成后，被无极之野诸天真授封“子”号，便定居于此。列子既是守护南面的黄帝故里，也设帐授徒，用实际行动传播伏羲、神农、黄帝、老聃薪火相传的生命学。

列子默默无为地坚持了四十年，郑国国君、卿相、大夫不知他有道，看他就像看贩夫走卒般的百姓庶民。

这年，天下饥荒，列子打算将肉身放置在卫国帝丘暂寄，而阳神留在务虚茅棚继续修炼讲学，这种道术称为“嫁”。“嫁”能极大改善世间气运，只是需要施行者证得超阳神成就，同时驾驭肉身与真身，否则会形神俱灭功力尽废。

弟子们在建树底下围圈坐，师生们作告别前的深聊。

部分信心不足的学员悲哀地提出质疑：“‘嫁’这种道术，夺神功改天命，可是先生您不是说天命不可改吗？”

“吾之所行，皆从天命。”列子中气十足，“让斗争达成平衡，才能促成不争，这就是‘嫁’的天理。”

资深弟子都微笑不语。有位后进学员名叫严恢，不以为然地抹抹眼泪，说：“您看来是去无归期了，我冒昧地拜请您留下阳神成就以后的修炼法诀。”

“生生不息。”列子很简洁。

阳神三阶的尹章戴大悟，说：“原来聚则成形散则成炁之后尚有功夫！那抵达众妙之门后，先生还用什么教导我们呢？”

“虚之又虚，方能合道。”列子毫无保留。

“道学是彻底的惟物论，怎么您老是谈玄务虚呢？”跟随列子时间最长的百丰提出疑问，“您难道没有听说过壶丘子林的教言吗？”百丰是借疑来启发众同学。

壶丘子林就是壶子，是列子重要的参访师，以“不生不化”而闻名。门生们看见列子不惜精炁施用道术，似乎有违本学派“务虚”之宗旨，也与壶子“不生不化”的教导相悖，很多人心头都有疑问。

列子真意瞬间洞察百丰心意，笑道：“你们误会了，至虚即实有，壶子何曾有反对务实？为了再次启发你们，还是分享下壶子老师的法言吧；他本来是对我师兄伯昏瞀人讲的，我在旁边听闻后，顿时玄窍大开。”

列子把布鞋脱下当坐垫，拍拍破衣裳上的灰尘，徐徐叙述：

“壶子老人家是这样说的：‘万物皆有形，有形即有炁，有炁即有生机。有个本源，能产生万物却不被万物所创生；能变化万象却不被万象所变化。祂是宇宙的源头，不被创生却能生育万有，不受阴阳气数所变化，却能变化一切事物。’所以呢，壶子说的‘不生不化’指的是‘道’之本身——却不是有象行为。”

弟子们若有所悟。

芬芳的清风从郑国附近的具茨山轻盈地吹来。这片区域是轩辕黄帝建都之所，黄帝风后力牧常先大鸿等上古天真曾经在此频繁活动。列子悠悠望天，想起曾经对自己做出重要教导的壶子、尹喜，还有根本师老商氏，而他们的至道，都从上古伏羲、广成、黄帝绵延流传下来。

列子回顾身后众弟子，觉得有必要再说些什么，于是又开口了：“这个道源，非心非物，却是最原本之惟一。其他的万事万物，既然有了或微妙或粗陋的形体，就必然具备炁机和生机。有生机者，必然受阴阳所管辖，不能不从原来形体之中，转化、产生其他物质，这就有了存亡变化；有存亡变化的事物，不能不重新归入更大或更小的存亡变化之中，这是阴阳生克制化之必然。

“在有象之世界，阴阳遍处永恒存在且发挥作用，所以任何‘象’都处于常常被创生且常常产生其他事物的状态，并且常常被变化且又常常化育出无穷事物；处于‘常生常化’状态的事物，无时无刻都在生与被生、化与被化的二元阴阳对立转化的‘无常’境界——但这些又都不是‘真常’。所有变化背后的推手，都是阴阳；阴阳产生四象，四象在大地之上具体表现为春夏秋冬四时。四时推衍人间风云起伏。

“究竟大道之本源是什么呢？我试着指点一下：祂不被纳入生与被生的矛盾之中，万古永恒不变且独一无二；祂不卷入任何阴阳变化之中，但是又能够生成圆周运动、具有循环往复特性的‘炁’。此‘炁’周行不殆，生成神妙的‘真心’‘自性’；以‘性’为把柄，再生育宇宙、化成万物。宇宙的边际通往最中央，因而没有边际、不可用思维去穷其终极。而比这先天之‘炁’更细微更元始的，就是那幽冥之中难以见识的独一无二、亘古不变的惟一源头，祂最小而又最大，依阴阳五行的规律变化出先天之‘炁’，由先天之‘炁’创生‘真心’‘自性’乃至一切有象，祂的规律，才是真正的不可穷究啊！”

说到这里，列子元神之镜上，仿佛映照出个高大勇武、目光深邃的人物，那是道学传承史的中流砥柱——轩辕黄帝。列子记得很清晰，尹喜指导自己“纯炁之守”心法时，引用过黄帝留下的一段话，而那是尹喜的师父老聃记录的。列子觉得是时候往后面传了。于是，他脸色凝重地说：

“两千多年前，我们共同的祖先也是祖师轩辕黄帝，绵延伏羲大帝至道传承，有许多精妙心法，后人辑录了一本《黄帝书》，在周王室藏书馆还有，当代守藏人老聃阅读过，并且得商容传授心髓。我呢，有幸从老聃的学生尹喜那里得到些传承，现在郑重转授给你们。

“元神在先天之先的状态，蕴藏在万事万物之中，犹如稻谷般养育万物乃至生命，故称为‘谷神’。谷神不生亦不死，就像深邃悠远的母性，从中生出天地宇宙；而这位母亲的产道，就是天地的根源。谷神，实际上就是伏羲大帝绘制的河图；河图中央的己土，就是打开河图的大门，这是口口相传的秘诀。如何打开呢？守尔至纯至清的先天元炁，绵绵若存，熏熏然有慵懒的感觉，不要忘记也不要勤奋刻意地守，先天之先的元炁，自然朝尔复归，河图己土玄牝之门就能够自动打开。这，就是黄帝传到老聃的秘诀，请牢牢记住啊。”

弟子们或欢喜雀跃，或茫然失措，或点头赞叹，或目瞪口呆，万状表情，不可尽画。时已大暑，寿敝天地的建树，枝叶繁茂，遮出满地清凉；虽是大荒之年，树底下犹有贡品，这是村民供给郑国神巫季咸的呢？还是供给建树树神？

列子捻须观察良久，决定不保守了，虽然有弟子根基不够，但是这个真理，数千年之后，必有人回应。于是，他仿佛用吟诵的语气，叹曰：“在宇宙万象的最源头，有那创生万物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是祂从来不会被创生；祂变化出所有象，然而祂也从来不会被变化。祂是最小的粒子，没有内在，因而没有任何尊神可以用任何工具支配祂；祂同时又最大，因为祂创生一切。祂势疾无限，同时又静止不动。祂零锱铢，可又重达无穷钧。祂稍微停下脚步，就变化出光；祂略为沾滞，万物就有了重量。

“可是，祂真的不被创生吗？非也。祂同时具有静止不动和势疾无限两种属性，并且祂比构成时间的单位更小，这意味着，祂创生与被创生是顺逆一体的。祂从零数到一、七、九，生化出万物的同时，万物从九逆反到七、从七逆反到一，从一返还为零；零，就是祂本身。是以，祂生成万物的同时，就是万物创生祂的过程——这叫做‘自生自化’。

“祂从零数到九数，到五十五之数，这就是先天之先的元神；先天之先的元神，经历连山、归藏、乾坤三个阶段，到周易，复经历先天八卦、后天八卦和后天六十四卦三个阶段，推演得万物之数一万一千五百二十。无穷形体和属性由万物之数自然构成并显现，这叫做‘自形自色’。

“先天元神落入不同形体的后天，经历时间和空间的运化，自然会产生可以能动应对时空变化的功能，这就是‘智’，称为识神；形体在空间的位移，产生‘势’，‘力’就在其中，故曰‘自智自力’。

“先天元神内圈己土的运动生生不息，推动后天万事万物的消长变化，它们都有内在的规律，这就是‘命’；‘命’决定事物的‘运’；然而‘命’又不独立存在，而是蕴藏在万事万物之中，推动它们的归藏生动长育止杀，这就叫做‘自消自息’。

“如果认为，有个创世的尊神，推动宇宙万象的生化，让它们具有形色、智慧和力量，并主宰它们命运的消长变化——这只是善意的祝由之术，本质却并非如此。”

列子说完，松了一口气，好像把什么贵重的东西托付给其他人一样，脸上洋溢着轻松的表情。

弟子们就面面相觑了，他们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头脑。牙伶嘴俐的史疾厚着脸皮问：“老师，您说的‘祂’，应该得有个名字吧？”

列子略思忖，说：“古时，广成子传道黄帝，称祂为‘至道之精’，我们就简称为‘至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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