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重境界-7

梁鸯曰：“鸯，贱役也，何术以告尔？惧王之谓隐于尔也，且一言我养虎之法。凡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此有血气者之性也。然喜怒岂妄发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碎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之，逆也。然则吾岂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顺之使喜也。夫喜之复也必怒，怒之复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无逆顺者也，则鸟兽之视吾，犹其侪也。故游吾园者，不思高林旷泽；寝吾庭者，不愿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黄帝之后，其孙子颛顼“绝地天通”，把祝由的权力和技术收归国有；无为法失去祝由的基础，使得它逐渐分散进入民间，不再是顶层领导者的专利。很多帝王将相并不实修，而很多小官吏甚至仆役却是无为法顶尖高手。

周朝自穆王之后，无为法已然在王公层面失传，然而周宣王畜牧官手下的仆役梁鸯，却修炼无为法达到第八重境界。

梁鸳突破第八重境界的秘密，是“得中”。他掌握“中”度之后，用于驯养野兽的工作，竟然也头头是道。当他在庭园里喂食禽兽的时候，即使是虎狼、雕鹰、猛鹗等野兽，没有不柔顺的。它们雌雄有序交配，繁衍成群的后代；不同种类的禽兽混杂居住在一起，不会互相搏斗噬咬。周宣王忧虑他的技术绝传，就叫牧正毛丘园去学习、继承。

毛丘园驯兽二十余年，自诩通达各类动物心性，能够用“顺捋”之法，让百兽献媚，可是始终不能让不同种类的野兽和平共处；所以，当毛丘园在梁鸯万兽园看到猛虎、豺狼、雏鸡、绵羊、蜈蚣、毒蛇等本是天敌的动物竟友好相处、且共尊梁鸯为王时，他震撼了，问：“梁、梁大师，您是如何做到的呢？”

梁鸯瞄了瞄毛丘园，不亢不卑地说：“毛牧正，俺梁鸯只是个下贱的仆役，有什么技术可以告知您的呢？都是先王流传下来的无为法之变通罢了。但不说两句，恐怕大王会见责，那就扯扯我驯养老虎的例子吧。

“想必您知道，老虎血气之性很浓厚，顺之则喜，逆之则怒。但是它的喜怒难道是无缘无故的吗？不都是逆犯了它嗜血的天性嘛。驯化老虎基本的原则，是不能以活的动物和完整的动物投喂，那是怕老虎在进食时，还要使用撕咬、扯碎等行为，这会激发它杀戮本能。所以一般驯兽师都是伺候着等老虎饿了，再小心翼翼地喂食，让它欢欢喜喜地吃饱，以此来疏导它内心深处的暴怒；做得好，老虎会讨好、服从饲养员。

“然而，这样的驯养方法，只是刻意地用了‘顺捋’之法，避免用逆，却没有从根本上驯化，故一旦老虎面前出现其他弱小生物，老虎还是会吃掉它的。而‘用逆’之法是什么呢？老虎每次动杀心后，给予必要的惩罚，久久亦能形成微小效果，但不够深入。

“我发现‘驯兽术’的缺陷，有数十年都不能突破瓶颈，某次为了惩诫兽性不改的狮王，追入瑶池深处，巧遇至人宛壬......”梁鸯眯缝着眼睛，似在回忆。

毛丘园好奇地问：“那是传说中的孔甲、司马乙的传人，能追逐昆仑山上的彩云呢，他教给您驯兽的顶层技法了？”

梁鸯摇头：“没有。他只是教给我无为法阴阳湮灭的大道，是我悟出了‘术’的终极是道，寻求突破只能是在‘道’的高度实现。

“从瑶池归来，我明白了喜之极复变为怒、而怒之极复变为喜的道理，就不再使用或顺或逆的技法来驯兽，而是在百兽或喜或怒的瞬间，用无顺无逆之真心，灵活地用或顺或逆的方法来引导，仅此而已。

“奇怪的是，我心无顺逆，不刻意讨好或惩诫飞禽走兽，它们反而把我看作是朋友。久而久之，我又让它们互相做了朋友，此时，百兽遨游、休息在我的园子，就像回家般自在，不再愿意回到高林旷泽、深山幽谷，则相互的和平共处，就理所当然了。”

毛丘园嘀咕：“这可是三皇五帝的大道，咋就流落到杂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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