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列氏虚空-8

第八节

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

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

子贡请行。

逆之垄端，面之而叹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

林类行不留，歌不辍。子贡叩之不已，乃仰而应曰：“吾何悔邪？”

子贡曰：“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竞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

林类笑曰：“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

子贡曰：“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子以死为乐，何也？”

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

子贡闻之，不喻其意，还以告夫子。

夫子曰：“吾知其可与言，果然；然彼得之而不尽者也。”

黄紫檀和契：

卫国的林类跟随筠焘子学习摄生，十二正经全部开通，真炁顺逆循环，寿命可长可短，坐脱立亡，生死由心。在他年纪一百岁那年，身体帝旺如年轻人，经常在收割后的田垄上拣拾遗落的麦穗；他弯着腰，数时辰腰不酸疼，尾后跟随的小孩们都做不到。他冬天穿着短袖粗布衫，而他到了春天末尾，快要立夏了，都还穿着厚厚的毛裘衣，在田野上劳动也不觉得热；步伐轻快，小孩们想追也追不上。

一天，他在田野边唱着《小娃心声》边前进，孔子恰好路过卫国，远远看见，就对身旁的弟子说：“这老者是个异人，可以去和他交谈，谁去问询一下呢？”

子贡多事，自告奋勇请求前往。他逆着田垄去挡路，谁知道眼一花老者就不见了；子贡茫然转过身，也没有人，他垂头丧气想走时，忽然前面有人弯腰低头拦路——正是林类。

子贡微愠，决定嘲笑一下，就面对他叹口气说：“先生不曾后悔吗？还有心情唱歌拾穗？”

林类继续往前行，唱歌也没有停。子贡连忙拦住，又说了一遍：“先生不曾后悔吗？还有心情唱歌拾穗？”当他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林类才缓缓仰头应答：“我有什么后悔？”

子贡把学到的演讲之术拿出来，连珠炮般说：“先生少年不勤奋地考编制，长大又不与同时代的人努力地竞争，老了没有老婆和后代，现在看样子死期将至，还有什么乐子而拾穗行歌？”

林类也不生气，很和蔼地笑笑：“我的乐子，人人的天性里面都有，你们苦乐颠倒所以反而觉得是忧愁。我少年没有削尖脑袋勤奋地想考编制，所以拥有了大量的自由，可以访道摄生；年长了不与世人竞争名利，所以不用忧苦身心频遭浊辱；这两点使得我功夫日日增长，烦恼日日减少，所以能这样长寿。老师教导我，有老婆和孩子，就要圆融家庭；我既没有亲人后代需要照顾他们，身体强健又足以耕田纳税；”林类停顿一下，慈悲地凝神盯着子贡眼珠子，好像要把自己最宝贵的人生妙理传达给子贡，慢慢地说：“况且，我掌握了生死自如的秘诀，知晓死亡就是回归常乐的坤元纯阴之地的最佳机会，所以现在死期将到，也就快乐无限了。”

子贡非常震惊：“长寿乃人之常情，死亡是人人厌恶的事情，您以死为乐，到底为什么？”

林类继续耐心的开导：“死亡与出生，不过是在大道家园一往一返。死亡是回家，出生是上路。只要生死关头没有痛苦，回家当然最安乐。只是常人死于此处，回归大道家园后又被迫出生在彼端；生存时有情欲名利的乐趣当‘诱饵’，由于生前一点没有为死亡做准备，在老病将死时尝尽地狱般的痛苦，做不到生死平等，所以死亡对他们来说，充满未知与恐惧。实际上，一旦掌握生死随心转换的妙理，于死亡之际没有痛苦，回归大道家园后享有永恒的宁静安乐并不再复命，肯定就会知道营营逐逐地求生就是个笑话。我从我老师那里掌握了悟道了，总算明白有道而死亡比无道而苟活更加快乐。”

子贡觉得心灵的天空好像打开道口子，虽不明白然而又觉得句句入心；回去给孔子汇报。孔子说：“我就知道他是个异人，但是他得到的也不齐全。”。

众弟子追问：“哪里有欠缺？”孔子高深莫测地笑而不语。子贡想：“夫子老是这样，明明自己没法辩驳，死要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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