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我们今日聊聊“气”。
“气聚则生,气散则亡”这句话,稍微读过些古书的朋友都听过。古人说话直白,八个字就把生命的根本奥秘点破了。这“气”啊,可不是咱们呼吸的空气那么简单,它是生命的凝聚剂,是能量,更是神与形的桥梁。
所以《文始真解大佩服》上才说,“以神存气,以气存形,所以延形也”。你心里那个神,能守住气,气才能稳固你的形体,这就是延年益寿的根本道理。反过来,若是神不守舍,气就涣散,形也就保不住了。道家修炼,千经万论,归根结底就是在做“聚气”的功夫。可如今世面上许多流行的练法,恰恰是在“散气”,还美其名曰“开发功能”、“快速通关”,这岂不是南辕北辙,害人不浅?

我年轻时曾亲见两桩事,让我对“气散”有了刻骨的认识。
头一桩,是一位退休的老中医,年近八十,面色红润如婴儿,大家都夸他返老还童,修为深厚。我也曾以为他内养功夫了得。谁知仅仅四个月后,他突然开始持续低烧、高烧,淋巴肿胀,但去医院查,五脏六腑竟然都“健康如常”。家属起初不在意,后来病情急转直下,不到一个月,人便没了。
第二桩,是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身体突然衰竭,送医后,连医生都惊叹,说这老人的脏腑状态比很多年轻人都好。可不久,老人也安然离世。
这两例,便是典型的 “气散而亡” 。那位老中医,并非真返老还童,而是元气已不能安稳地守在命门(生命的总枢纽)去滋养根本,反而浮越到体表,去营卫四肢末梢了。所以面色看似红润(气色如桃花),实则是生命之根已摇。《钟吕传道集》里讲得透彻:“走失元阳,耗散真气,气弱则病、老、死、绝矣。”真气一散,生命的大厦顷刻便倒。
这给我们一个警醒:看一个人健康与否,绝不能只看外表。有的人头发稀疏、皮肤枯燥,但五脏坚固,生命力顽强;有的人肌肉发达、容光焕发,内里却可能脏腑虚损,岌岌可危。这就好比看树,有的树叶子掉光,枝干苍劲,但树心紧实,风雨不倒;有的树枝繁叶茂,树心却已空了,一阵风来就可能拦腰折断。
既然气如此重要,那通过练功来聚气养气,自然是正道。然而,法不对路,练功比不练更危险。特别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许多“创新”功法背离古道,以激发感官、追求速成为能事,造成了大量“气机松散”的悲剧。
1. 自发动功与“带功报告”:摇松气机的骗局
老一辈的气功家,如周潜川先生等,都将练功中不受控制的自发动作,明确归为“出偏”范畴,并收集了专门的方法来纠偏。道理很简单,气宜静、宜聚,不宜妄动。妄动则散。
但后来,有些功法却将“出自发动”作为练功有效的标志推广开来。这一下,吸引了无数追求“神奇体验”的人。更衍生出所谓的“带功报告”——台上“大师”侃侃而谈,台下成千上万人不受控制地手舞足蹈,场面堪称“壮观”。
南怀瑾先生常讲,修行要“沉得住气”。这种场面,哪里是“沉气”?分明是“散气”。那些听众之所以一动就发,并非“大师”真有隔空发气的本事,而是他们自身的气机早已被之前的练法摇得松散不堪,稍有心理暗示或氛围感染,气就乱窜,引发动作。这本质是一种集体性的心理—生理暗示现象,与真正的修炼功夫毫无关系,更像一场荒诞的骗局。
2. “通周天百病除”与“以意领气”,散气的加速器
另一个流传甚广的谬论是“通小周天,百病全消”。于是,各种功法竞相宣传“七天通周天”、“百日结丹”。为了追求这种气感循环,普遍采用“意守”、“以意领气”的方法。
殊不知,这犯了修炼的大忌。《金丹四百字》里讲得明白,修炼是要让“五气朝元,三花聚顶”,是让全身的精气神向内收拢、攒簇成一团。而你用意念去引导、去空转,等于是在体内“鼓风”,让本该宁静内聚的气,变得躁动外散。这就好比你想让一盆浑浊的水变清,正确的方法是静置;而你却不停地用手去搅动它,只会越搅越浑。
《悟真篇》里有句诗:“聚散氤氲成变化,敢将玄妙等闲论。”这“聚散”二字是关键。丹道要的是“聚”,是“氤氲”一团,化生丹药;而你用意导气,是在人为地制造“散”。气散则心浮,心浮则气更散,恶性循环。很多练功者感觉气感很强,周天滚烫,但人却越来越烦躁,身体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气冲”病灶,根源就在于此。
3. “意识化气”与“出体神通”
比以上更危险的,是彻底落入唯心论的“意识化气”说,认为意念可以无中生有地创造能量和神通。与此相关的,便是各种“灵魂出体”、“遨游太虚”的体验追求。
有些练功者,追求所谓的“出体”体验,并以此为功力高深的证明。我听说过一个真实的案例,一个年轻的女孩,常年练习“出体”,据说还能用意念移动小物件,最后却在打坐中毫无征兆地去世,医院查不出任何病因。
这很可能就是 “气散而亡”的极端表现。每一次这种并非“阳神”的“出体”幻觉,都是对自身元气的巨大耗损。当耗损到一定程度,元气再也无法凝聚,生命之火便骤然熄灭。《文始真解大佩服》中强调“元气冲和,永无耗散”,方能形神俱妙。而这类练习,正是在做相反的事。
王重阳祖师在《五篇灵文注》中说:“神不离气,气不离神。”真正的“出神”,是神气充盈饱满、氤氲团结之后的自然升华,绝非以耗散元气为代价的幻觉出游。把幻觉当神通去追求,如同抱着炸弹当宝贝,何其危险!
面对“气散”的问题,中医其实早已给出了药方,只是今人多不细究。中医用药,不仅有“理气药”来疏通淤堵,更有“收涩药”来固密元气,防止耗散。
比如,一个人气机松散,腠理不固,吹风就觉得凉气往骨头里钻,动不动就感冒。这时,光补气可能不够,还需要用一些收敛固表的药,比如黄芪配防风,或者食疗中用红豆、莲子、芡实。我曾让一位气易外逸、特别怕风的功友,常喝红豆莲子汤,就是取其收敛之性。他戒掉习惯吃的辛辣(辛散),配合饮食调整,怕风的情况就好多了。
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调理身体,要分辨气机是“壅塞”还是“松散”。二者虽然可能都表现为虚弱,但治法截然不同。气塞的宜疏通,气散的宜收敛。不分情况,一律让人“多运动”、“多吃补品”,很可能适得其反。对于已经气衰血虚的人,强行运动看似让四肢有力、精神焕发,实则可能是在调动本应固护五脏的元气来支撑外在活动,是“竭泽而渔”,加速内耗。
那么,正确的修炼道路究竟是什么?我们该如何避免“气散”,走向“气聚”呢?
首先,要摆正认知。 必须明白,修行是唯物实证的身心转化,不是唯心幻想的游戏。丹道经典如《周易参同契》、《悟真篇》,无不是建立在“精气神”这三大物质基础之上的。《参同契》说“守于坤,则气聚精凝”,讲的就是静定内守的功夫。张紫阳祖师在《悟真篇》中那句震古烁今的“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这“灵丹”正是体内精气神高度凝聚升华的产物,绝不是靠幻想得来的。
其次,要掌握“无为”总则。 《道德经》云:“致虚极,守静笃。” 老祖宗早就把最高心法告诉我们了。王重阳祖师注《五篇灵文》也说:“身心无为,而神气自然有所为。”一切有为的、刻意的、追求气感和神奇的练法,都容易导气外散。反之,最简单的静坐,调匀呼吸,放下万缘,让身心回归“虚静”的本然状态,气自然会慢慢归根,自动修复身体。张三丰祖师的《无根树词》开篇即说,人身生死无常,“全凭一点真灵之气运动”。守住这“一点真灵”,就是根本。
最后,要有明师指引,但切忌迷信“大师”。 《破迷正道歌》强调“这些金液还丹诀,不遇仙师莫强攻”,真正的师承,传授的是心法、是火候、是对身体气机变化的正确认知,而不是教你如何更快地“出功能”。同时,要擦亮眼睛,那些鼓动你追求自发、追求周天、追求出体的,无论包装得多么神奇,都要心生警惕。
修行,是天下最实在、最需要智慧的事。它不在于动作多么复杂,理论多么玄妙,而在于你是否走在“聚气养神,返本还元”的正道上。气聚则生,气聚则丹成,气聚则我命由我。望诸位道友,都能收摄身心,固守本元,莫在散气的歧路上空耗宝贵的生命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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