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27—约97),字仲任,会稽上虞(今属浙江)人,他的祖先从魏郡元城迁徙到会稽。王充年少时就成了孤儿,乡里人都称赞他孝顺。后来到京城,到太学(中央最高学府)里学习,拜扶风(地名)人班彪为师。《论衡》是王充的代表作品,也是中国历史上一部不朽的无神论著作
【生平】
家族显赫
王充祖籍是魏郡元城(今河北大名),系元城王氏之后。元城王氏在西汉时期极为风光,自开基始祖王贺始,王氏一门内外,上有皇后、宰相、下有列侯、将军及各级官吏,一时间,元城王氏势齐云霄,荣耀非凡。到了王莽时候,废汉自立新朝,元城王氏走向顶峰,成为天下第一家族,但也随着王莽政权的消失,地位一落千丈。
王充的祖上在元城王氏势力急剧膨胀时期开始显达。“几世尝从军有功”,骁勇善战,后被封到会稽阳亭(具体位置及辖域现已不可考,一说湖州,一说义乌,但位在江浙一带是肯定的),因此王充祖上由燕赵之地迁居秀水江南。
有封邑奉养、有爵位功勋,加上朝中有人荫蔽,迁居江南的王氏家族很快就成为当地一方大户。可惜好景不长,长期以来养成的豪门习气改变了这个家族的命运,王充祖上丢掉了爵位和封地,成为以农桑为业的普通人家,家族也从此走向衰落。
燕赵之地向来风行任侠斗气,由河北南迁而来的王氏家族也还保留着这种彪悍的作风,军功起家使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平日里飞扬跋扈,仗势凌人,乡亲们敢怒不敢言。在家道破落之后也不知道收敛,依旧横行乡里,遇到灾荒之年,又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结果仇家越来越多,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在王充祖父王汛的时候,正逢上西汉末年天下大乱,官府已不再干涉民间用武力解决私怨,为了躲避仇家的抓捕,他丢弃几近精光的祖业,率全家迁居到会稽钱塘县(今浙江杭州),靠经商糊口。王充父辈有二人:长子王蒙,次子王诵,王诵即王充的父亲。搬到钱塘县的王家兄弟又犯上了祖上的老毛病,斗气逞勇比其先辈有过之而无不及,到处欺负别人,大耍无赖,后来与当地一个丁姓豪强结怨。几番争斗下来吃了不少亏,遂又举家仓皇出逃,落户上虞章镇。
为了讲述自己的家族渊源,王充在《论衡·自纪篇》中顺带记载了祖上的这些不光彩行径,本意是为了凸显自己出身贫贱,“宗祖无淑懿之基”,成功靠的是自己,同时印证自己“疾虚妄”而禀实言之的人生信条,结果却遭到了很多人的误解。史学家刘知几认为这不合纲常,斥王充为“三千之罪人”,怎么能自抖家丑呢?后人也多有诟病,“历诋其祖父之恶,恐难称孝”。意思是,别人都可以记,就是你王充不能记!,但王充偏偏这样做了!在那个做出孝道就可以扬名、甚至可以做官的时代,王充反其道而行之,不为祖上讳,其特立独行可见一斑。
在王家迁居上虞后不久,王诵迎来了长子的诞生,他就是王充。而此时王家已十分穷困,“贫无一亩庇身”,“贱无斗石之秩”。王充十岁左右时候父亲去世,成为孤儿,家族顶梁柱的倒下使王充家庭更趋残破。
孤门细族
王充一生业儒,仕路不亨,只作过几任郡县僚属,且多坎坷沮阻,从事迹上看,既无悲歌慷慨之行,也无惊天动地之业。因此无论是他自己写的长篇自纪,还是范晔为他作的正史传记,他的事迹都甚寥寥,实在无法引人入胜。
王充自谓出自“孤门细族”,但种种迹象表明,王家祖上还是比较风光的。《论衡·自纪篇》(下引此书,只注篇名)曰:王充者,会稽上虞人也,字仲任。其先本魏郡元城,一姓孙一,几世尝从军有功,封会稽阳亭。一岁仓卒国绝,因家焉。以农桑为业。世祖勇任气,卒咸不揆(原谅)于人。岁凶,横道伤杀,怨仇众多。会世扰乱,恐为仇家所擒,祖父汛举家担载,就安会稽,留钱唐县,以商贾为事。
元城,旧县,在今河北大名县东北。充说其先“一姓孙一”,字颇费解,论者疑有脱误,甚是。根据上下文意,后“一”字下当脱“姓王”二字。王氏意谓其先祖“一姓孙,一姓王”。同祖两姓,必是一姓之分化。颇疑王充祖先乃王孙氏之族,为先秦某工族之后,后来才分为二姓:一姓王,一姓孙。由此看来,王充的血统曾是很高贵的。
在汉代,王充祖先因功受封会稽阳亭。亭侯是汉代军功爵之一。汉制,从军立功者,依军功大小可食邑于县、乡、亭。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乡以上则是县。亭的大小,约相当于后世的堡或村。级别不高,但可坐食其税,是个中小地主。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年,王充家在一次突发事变中,失掉了爵命和地位。无爵可继,有家难归,王充的祖先们只好就近安置下来,男耕女织,以农桑为业,成了会稽郡人氏。
失掉了封爵的王充列祖列宗,都骁勇使气,结果结怨甚多,众人皆怨。一遇天灾岁歉,王充的祖先们又干些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勾当,弄得千夫所指。在王充祖父王汛手上,正值西汉末年天下动荡,秩序大乱,王汛担心乱中被仇家绑票,于是收拾细软,“举家担载”,或肩挑,或车载,离开阳亭,先迁会稽(今浙江绍兴),最后留居于钱塘县,以转手倒卖,贾贩经商为业。由此可见,王充的家世,由先秦王孙,而西汉封侯,进而农桑贾贩,真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
王充的父辈共有二人:王蒙、王诵。王诵即是王充的父亲。王充祖辈好勇任气之习,至王蒙、王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终于又与地方豪强丁伯家结下深仇,钱塘也不能呆下去了,遂又举家迁入上虞。
这真是一个十足的破落之家,到王充出世时,已是“贫无一亩庇身”,“贱无斗石之秩”,再加“宗祖无淑懿之德”。确实是一个“孤门细族”之家(《自纪》)。在这个家里,迎接王充降临的,不仅没有任何财产、名誉地位,而且更让他背上了一个先人无德,祖宗无行的沉重包袱。以致后来王充成名后,还有人以此来讥讽他。王充在《论衡·自纪篇》中详尽地记载了这些家庭状况,是比较真实的。对此,刘知几却不以为然,认为:“王充之《自纪》也,述其父祖不肖,为州闾所鄙”,“必责之以名教,实三千之罪人也!”(《史通·序传篇》)实在不是通达之论。
王充幼读经史
王氏家族虽然不是地方大户,但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田昌五《王充评传》说“他的家庭是屡受排挤而行将落入贫苦劳动群众队伍中的家庭。”(《中国古代著名哲学家评传》第二卷)这个估计是合乎实际的。王家祖宗尽管在社会上大耍无赖,好勇斗气,但对王充还是十分痛爱的,也十分注意培养。《后汉书》本传说:“充少孤,乡里称孝。”似乎他从小不是失去父爱,就是缺乏母慈。这并不符合实际。王充《自纪》曰:充少“有巨人(大丈夫)之志,父未尝答,母未尝非,阎里未尝让(谴责)。”可见双亲俱在,且很慈爱,未尝见背。王充少时,不喜欢押呢戏辱等无聊游戏。其他小孩喜欢掩雀捕蝉,戏钱爬树,王充从来不去参与,表现出孤介寡和,端庄严整的气质。这引起王诵的重视,六岁便教他读书写字,八岁进他上小学。书馆中学童百余人,都因过失和书法不工遭到先生体罚,唯有王充书法日进,又无过错,未尝受责。学会写字,王充告别了书馆,开始了儒家经典的专经学习和儒家道德的修练。
《自纪》说:手书既成,辞师,受《论语》《尚书》,日讽千字。经明德就,谢师而专门,援笔而众奇。
可见王充接受的正规教育仍然是儒家的伦理,使用的系统教材仍然是儒家的经典《论语》《尚书》,与常人并无两样。乡学既成,王充乃负笈千里,游学于京都洛阳。在洛阳,王充入太学,访名儒,阅百家,观大礼,大开了眼界,大增了学问,初步形成了他博大求实的学术风格。
王充负笈京师
东汉的京师在洛阳,当时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即光武帝)本是南阳的一位书生,夺得天下后,特别注重文雅,尤向儒术。史称他“未及下车,先访儒雅”,收集典籍,征招遗隐,“于是四方学士,莫不抱负坟籍,云会京师。”为了安抚这批饱学通经之士,光武皇帝特起太学,设博士,用他们来教授生徒,造就人才。太学既是当时全国的最高学府,而且典籍丰富,名流革集,也是全国最权威的学术活动中心。因此四方郡县都挑选优秀青年进入太学深造,王充亦因成绩优异被保送到太学学习。
王充到太学的时间,大约在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谢承《后汉书》载:“班固年13,王充见之,抚其背谓班彪曰:‘此儿必记汉事。’”谢承书已佚,此文见于范晔《后汉书·班因传》李贤注。班因生于建武八年,比王充小5岁,班固13岁,王充到京师时,已年满18,正当汉光武二十年。风华正茂,正是学知识,长见识的大好时机。不过,当时太学受今文经学的影响,盛行章句之学。传经注重家法师承,先生们将先师的遗教记下,章有章旨,句有句解,称为“章句”。弟子们反复记诵,味同嚼蜡;恪守师训,不敢越雷池一步。加之光武皇帝沉迷纬书谶记,事无巨细,皆决于图谶,神学迷信,充斥学坛。太学教育,不仅方法僵死,而且内容虚诞。好在这时王充的前辈学者社林、郑众、桓谭、班彪等人都在京师,他们都是古文经学家,博学淹贯,号称大儒。在数家之中,王充对桓谭和班彪最为推崇,受他们的影响也最深。
在思想方法上,王充又得益于桓谭。桓谭(公元前23年一公元50年),字君山,沛国相(今安徽濉溪县)人。“博学多通,遍习五经”,是两汉之际著名学者。著有《新论》一书。他治学的特点也是“训诂举大义,不为章句”,与班氏父子学风相同。在思想方法上,颇具求实精神,喜好古文经学,常与刘歆、扬雄“辨析疑异”,尤其反对当时盛行的谶纬神学,他曾在光武皇帝面前冒着杀头的危险非议谶纬神学,对俗儒的鄙俗见解更是深恶痛绝,常常调笔讥讽,“由是多见排抵”。桓谭求实的治学精神,王充特别欣赏,他在《论衡》书中多次赞赏说:“(桓谭)又作《新论》,论世间事,辨照然否,虚妄之言,伪饰之辞,莫不证定。”(《超奇》)“世间为文者众矣,是非不分,然否不定,桓君山论之,可谓得实矣。论文以察实,则君山汉之贤人也。”(《定贤》)
王充本来对汉代的董仲舒、司马迁、扬雄等人十分赞赏,但在数家之中,王充对桓谭最为激赏,说“仲舒之文可及,君山之论难追”(《案书》片“彼子长(司马迁)、子云(扬雄)说论之徒,君山为甲。”(《赵奇》)认为舒仲其文虽奇,犹可学而及之;桓谭出语高峻,非可企及。甚至与以论说为长的太史公、扬雄相比,桓谭也是首屈一指的。他说桓谭为汉世学术界值定是非,就像一个公正的执法官一样。从前汉朝的丞相陈平出佳之前,在阎里“分均若一”,这是能当丞相的象征。桓谭论议平实如陈平之分物,也是当丞相的料。可惜他因非毁谶纬,贬死途中。王充将这位没过过一天丞相瘾的落拓之士称为“素丞相”,以配孔子“素王”;并将桓谭作《新论》与孔子作《春秋》相比美:“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于《春秋》;然则桓君山不相,素丞相之迹在于《新论》者也。”(《定贤》)又说“质定世事,论难世疑,桓君山莫上也。”(《案书》)评定世间的事情,讨论世间疑难,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受桓谭的影响,王充对神学迷信、俗说虚妄也深不以为然,他后来撰著《论衡》一书,其主旨也是“解释世俗之疑,辨照是非之理”(《对作》),与桓谭《新论》的主题如出一辄。
当时在京师的青年学者除班因外,还有贾逵、傅毅、杨终等,俱曾为官兰台,王充也与他们有所往来。兰台是东汉的皇家图书馆和国家史馆,在那里读书作文,皆由公家供应纸墨,条件优越,待遇优厚,是一个清高又实惠的学术机构,因此时人称进入兰台为登蓬莱,世以为荣。
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东汉歹(的古文经学家。其父贾徽尝从刘歆习《左氏春秋》。逵少承庭训;通《左传》及五经本文。《后汉书》本传又说他“自为儿童,常在大学,不通人间事”,是一个兼得家庭教育和太学教育双美的幸运儿。他博通五经,兼明今古,对《左传》、《国语》、《周礼》尤其专门,特别是对《左传》的兴旺发达,功劳甚大。同时他对于今文家的《大夏侯尚书》、《谷梁传》也十分精通。他还是汉代第一个遍注群经的大儒,史书说“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明帝时,拜为郎官,与班固同在兰台校书。
傅毅,字武仲,扶风茂陵人,少博学,水平中在平陵习章句,深为章句之学的破碎支离所苦恼,因作《迪志诗》,以殷高宗贤相傅说后裔自居,说:“先人有训,我讯我诰。训我嘉务,诲我博学。”遂以大义文采为务,斐然成章。章帝时,授兰台今史,与班贾同业,杨终,字子山,蜀郡成都人。年13为郡小吏,太守遣至京师习《春秋》。后随郡上计吏至京师,见三府为《哀牢传》不成,杨终因来自四川,熟悉西南民族情况,作传上之,今天《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的《哀牢传》就是杨传的改编本。明帝奇其才,征诣兰台,拜校书郎。
班贾傅杨,俱为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共在兰台,酬酌诗文,好不风光!明帝水平十七年,五色雀群集,明帝下诏群儒学士各献《神雀赋》。百官众僚,纷纷响应,结果只有他们四人和侯讽的赋受明帝欣赏。王充记其事曰:“永平中,神雀群集,孝明诏上《神雀颂》。百官颂上,文皆比瓦石,唯班固、贾逵、傅毅、杨终、侯讽五颂金玉,明帝览焉。”(《侠文》)
王充亲睹其盛,好不羡慕!一再赞美说:“兰台之史,班固、贾逵、傅毅、杨终,名香文美。”(《别通》)到了晚年,穷居陋巷,还希望朝廷有朝一日也把他王充征在兰台,“蹈班、贾之迹”,一则以还平生未遂之愿,二则以“论功德之实”(《须颂》),报主隆思。
王充博览百家
王充在洛阳除了从名师,交胜友外,还广沙博览,穷读群书。《后汉书》说王充在洛阳,“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途通众流百家之言。”在熟读经史之余,王充还兼及百家,通诸子之学。浅学俗儒多拘守经本,认为经为圣人所造,是真理所在,皓首穷经;一经之中,又专守一师之说,抱残守缺,排斥异己。更莫说儒书以外的诸子百家了。因此他们目光短浅,见解鄙俗。王充通过对儒书与诸子百家的对比研究,认为诸子与儒经同等重要,有时子书甚至比经书还为可靠。他说:五经遭秦朝“燔烧禁防,伏生之徒,抱经深藏”,汉兴,“经书缺灭而不明,篇章弃散而不具”、晁错之徒受经于伏生,自后名师儒者,“各以私意,分析文字”,师徒传相授受,形成了所谓的家法和师法。经书本身的正误已难以辨别,更莫说经师讲解的是是非非了。相反的是,“秦虽无道,不播诸子”。由此看来,经书有遗篇,而诸子无缺文。孰劣孰优就不辩自明了。
王充认为:“诸子尺书,文篇俱在,可观读以正说。”王充说:圣人作经也有文献依据,“六经之作皆有据”。由此言之,“书(于史)亦为本,经亦为末。末失事实,本得道质”。可见诸子群籍,还是经书赖以造作的依据,哪么正可据之以定正经书。因此他说:“知屋漏者在字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就像立身屋檐底下知道屋漏,身处草莽看得清政治得失一样,读读诸子百家的书,就容易看出经书的错误。可是章句之儒只知信守师说,鹦鹉学舌地“师师相传”,代代相袭,殊不知“初为章句者,非通览之人也”(《书解》)。这是就经与子的关系来说的。
从一个希望成为心胸开阔、知识渊博的人来说,博涉经书以外的众流百家更显必要。他形象地比喻说:“涉浅水者见虾,其颇深者察鱼鳖,其尤深者观蛟龙。”所涉历的程度和深浅不同,其所见闻和收获自然也不同。他说做学问也是如此:“入道浅深,其犹此也。浅者则见传记谐文,深者入圣室观秘书。故人道弥深,所见弥大。”他又比喻说:人们游历都想进大都市,就是因为“多奇观也”。而“百家之言,古今行事,其为奇异,非徒都邑大市也。”他又说:“大川相间(兼),小川相属(归属),东流归海,故海大也。”倘若“海不通于百川,安得巨大之名”?人做学问也是如此,“人含百家之言,犹海怀百川之流也。”(《别通篇》)其渊博的知识就会自然而然形成。王充经子并重,博涉众流的特点,正是他成就其博学通才的原因之一。
王充还注意训练自己通博致用和造书属文的能力,他将当时儒学之士分为四等,即:儒生、通儒、文人、鸿儒,他说:“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著文连结篇章者为鸿儒。”并且认为:“儒生过俗人,通人胜儒生,文人逾通人,鸿儒超文人。”(《超奇》)儒生托身儒门,治圣人之经,学圣人之道,远远胜过不学无术的俗人;但儒生仅能死守一经,不知世务,不通古今,“守信师法,虽辞说多,终不为博”(《效力》),故不及博览古今的通人;通人识古通今,诚然可贵,王充曾说过:“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谢短》)但是识古通今,只是一种知识的象征,只要“好学勤力,博闻强识”即可做到,能力如何不得而知。如果“通人览见广博,不能摄以论说,此为匿书主人”,好像那藏书家有书不能观读一样,他认为:“凡贵通者,贵其能用之也”,如果学而不能用,“虽千篇以上,是鹦鹉能言之类也。”
文人能草章属文,正是“博通能用”的人,故贵于通人。但是,文人仅能作单篇文章,不能“连结篇章”,写成专书,所以不及能写长文大著,自成一家之言的鸿儒。他认为鸿儒最为珍贵,如果说文人是知识分子中的超人奇士的话,那么鸿儒就是“超而又超”,“奇而又奇”的特级人物,若与儒生相比,就好像装饰华美的车子与破车,锦绣与旧袍子相比一样;如果与俗人相比,更是犹如泰山的山顶与山脚,长狄的颈项与脚掌一样,具有天壤之别!他们是人中超奇,“世之金玉”。(《超奇》)汉代的谷永、唐林,能上书言奏,依经论事,属于“文人”;而董仲舒、司马迁、扬雄、刘向、刘歆、桓谭等人能鸿篇大论,著书立说,则是“鸿儒”。王充把他们与圣人同科,视为稀世之珍:“近世刘子政父子、杨子云、桓君山,其犹文武周公并出一时……譬珠玉不可多得,以其珍也。”(《超奇》)王充对鸿儒如此看重,自然他的努力方向也就是成为一名为世所贵的鸿儒了。他师事班彪,不守章句,博览百家……都是通往鸿儒之路的有效措施。
王充在京师游学历时多久,史无明文,袁山松《后汉书》说王充赶上了汉明帝临辟雍的盛典:充幼聪朗。诣太学,观天子临辟雍,作《大儒论》。袁山松书已佚,这条材料见于李贤《后汉书注》。注文作《六儒论》,根据王充推崇鸿儒的思想,“六儒”当为大儒之误。辟雍,周代为太学之一,汉代则作为尊儒学、行典礼的场所。据《后汉书·儒林列传》,东汉辟雍始建于光武皇帝中元元年(56年),尚未来得及亲临其境,光武帝便驾崩了。到了“明帝即位,才亲行其礼。”《明帝纪》说,水平元年(58年)十月“幸辟雍”,那么,至少在永平元年,王充尚在京师,其时他已32岁,在洛阳访学已经14岁。明帝在即位之年,恢复了许多久废的儒礼,以表示对礼治的提倡。这年正月,皇帝戴上九寸高的通天冠,穿上绣着日月星辰的礼服,先祭光武皇帝于明堂,既而登灵台,望云物,吹奏迎春的乐曲,观察物候的变化,制定《时令》书,颁给列侯、诸王,重演了一番早为孔子所叹惜的授时“告朔之礼”。
这年冬天,明帝又亲临辟雍,举行尊老养贤之礼。事先推定年老博学的李躬为“三老”,曾授明帝《尚书》的桓荣为“五更”,这天,天子先行到达辟雍,举行典礼,然后派人用安车蒲轮(用蒲草裹轮以免巅簸)将三老五更接来,皇帝亲自到门屏之间迎接。以宾主(而非君臣)之礼迎上柞阶。皇帝下诏“尊事三老,兄事五更”,三公九卿,各就各位。皇帝挽起龙袍,操刀亲割,将肉献(不是赐)给三老,还亲自给他酌酒;五更,则由三公如此这般地侍候。接着举行射礼,射礼完毕,明帝归坐于讲堂之上,正襟危坐,执经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不够级别的“冠带缙绅”,只有环绕着辟雍璧水,隔岸观望了。这天,平时被人骂为穷酸腐儒的儒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王充看到了这出从前只在礼书上记载着、在儒生们口头传诵着的敬老尊儒大典,无疑是十分兴奋的,于是欣然作《大儒论》以颂其事。就是事隔数百年后,范晔作《后汉书》,在写到这一盛况时,也不无激动地说:“(明帝)坐明堂以朝群后,登灵台以望云物,袒割辟雍之上,尊事三老五更……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王充仕途落拓
和所有的读书人一样,王充学成之后,也曾抱着致君尧舜的梦想,走“学而优则仕”的路子。可是王充在官场的境遇并不比他的老师们好多少,《自纪篇》自叙其为官履历曰:在县,位至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椽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入州为从事。王充一身只当过地方官,东汉地方机构,实行州、郡、县三级制,王充历仕三级,但都位不离“掾”。掾,是汉代各极机构中的属官。在县里,他作官至掾功曹,主管一县人事和考功。在郡里,他曾先后在军事长官都尉府作过掾功曹,在行政长官太守府代理五官曹和功曹。在州里,他亦被州刺史征辟为从事属官。生平就没逃脱过为人下僚的命运。
王充为官的地方,可考知者有扬州、丹阳、九江、庐江等地,《自纪篇》曰:“充以元和三年(86年)徙家辟诣扬州部丹阳、九江、庐江,后入为治中。材小任大,’职在刺割。章和二年(88年),罢州家居。”这条自纪《北堂书钞》卷73和《太平御览》卷602引作“章和二年,徙家避难扬州丹阳。”有误,“章和二年”应作元和二年,章和二年是充自免家居年,非始往之年。辟,指征辟,被征去作官,不是避难。《后汉书》亦载:“刺史董勤辟为从事,转治中,自免还家。”辟字正作征辟讲。扬州是汉武帝所置十三部(州)之一,东汉为郡上一级行政机构。丹阳、九江、庐江皆郡名,当时属扬州部所辖。在元和三年前,王充为任何所尚不清楚。刘汝霖《汉晋学术编年》建初元年条,根据王充《对作篇》“建初孟年,中州颇歉,颍川汝南,流民四散,圣主忧怀,诏书数至,《论衡》之人,奏记郡守,宜禁奢侈,以备困乏。言不纳用,退题记草,名曰《备乏》”的自述,遂怀疑“充所仕者非在会稽而在中州之郡邪?”但别无旁证,难成定论。
造成王充这种徘徊州县,淹滞不进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后来王充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曾对仕路穷通作过全面的分析和论述。《逢遇篇》将入仕宦的达与不达归结为遇与不遇: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或才高行洁,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浊操,遇,进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取士,士亦各自得以进。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
古人常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贤才常有,但仕宦的机会不常有。生逢其时,仕遇其主,虽才浅德薄也因缘得进;反之,如果生不逢时,所遇非人,即使才高八斗,德比夷齐,也会落拓在野,沉沦下僚。这在缺乏健全的竞争机制时更是如此。不过王充生当光武、明帝、章帝、和帝之世,正是东汉王朝的上升时期,征辟举拔之制,还是比较正常的,似乎谈不上生不逢时的问题,但并不排除其所遇非人的可能。《后汉书》说他“仕郡为功曹,以数谏争不合去”。王充也曾自纪建初初年,中州欠收,充曾上书郡守,主张厉行节俭,以备困乏,但“言不纳用”;时俗嗜酒,充以为酒耗五谷,又有醺酒滋事之忧,奏记郡守:主张“禁酒”,亦不被重视。读书人的看家本领就是建言献策,既然言不纳用,可见他遇到的确实并非知己。
王充在《累害篇》中又提出“累害”说:凡入仕宦有稽留不进,行节有毁伤不全,罪过有累积不除,声名有暗昧不明,才非下,行非悖,又知(智)非昏,策非味也,连遭外祸,累害之也。
仕宦留滞,行迹诬伤,有罪不除,声名狼狈……这一切并不一定是他本人的过错,很可能是外物的连累和陷害。王充将这些来自外物的毁伤归纳为“三累三害”。何谓三累三害?充说:乡里有三累,朝廷有三害。乡之三累指仕宦之前遇到的麻烦:朋友反目,相为毁伤,一累也;庸才忌妒,毁伤高才,二票也;交游失和,转相攻击,三累也。朝之三害指出佳之后遭受的陷害:竟进者为了有限的职位互相诋毁,在长官面前捏造夸大事实,长官又不明察,信纳其言,一害也;同僚爱好不同,清浊异操,“清吏增郁郁之白,举涓涓之言”,名声越来越洁白,见解越来越高明,浊吏自惭形秽,怀恨在心,暗中收集清吏的过失,陷害重罚,二害也;长官亲幸佐吏,佐吏人品不高,提拔邪回之人,对不肯附从的“清正之士”必然心怀不满,在长官面前诋毁他,三害也。王充所举的三累三害,生动而具体,恰如自己的切身遭遇。
【评价】
王充是东汉时期杰出的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整个东汉二百年间,称得上思想家的,仅有三位:王充、王符、仲长统。王符(公元85—162年),字节信,著有《潜夫论》,对东汉前期各种社会病端进了抨击,其议论恺切明理,温柔敦厚;仲长统(公元180年—220年),字公理,著有《昌言》,对东汉后期的社会百病进行了剖析,其见解危言峻发,振聋发聩。王充则著《论衡》一书,对当时社会的许多学术问题,特别是社会的颓风陋俗进行了针砭,许多观点鞭辟入里,石破天惊。《论衡》也可以说是我国古代的一部“百科全书”。就物理学来说,王充对运动、力、热、静电、磁、雷电、声等现象都有观察,书中记载了他的观点。他还解释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王充把人的发声,比喻为鱼引起水的波动;把声的传播,比喻为水波的传播。他的看法与我们今天声学的结论是一致的:声是物体振动产生的,声要靠一定的物质来传播。欧洲人波义耳认识到空气是传播声音的媒介,是17世纪的事,比王充晚1600年。
范晔《后汉书》将三人立为合传,后世学者更誉之为汉世三杰。三家中,王充的年辈最长,著作最早,在许多观点上,王充对后二家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王充是三家中最杰出,也最有影响的思想家。
但是由于王充在书中对传统的儒学,特别是汉代经学,进行了论难,有时甚至怀疑古经,上问孔孟,著有《儒增》《书虚》《问孔》《刺孟》等专篇,公然向神圣的经典挑战,向孔孟圣贤发难,这就有犯天下之大不韪,因而被视为名教之罪人。清乾隆皇帝御批:王充“刺孟而问孔”,“已有非圣无法之诛!”其他学人虽然不能治其“非圣无法”之罪,但也多挥毫濡翰,口诛笔伐。素以危言危行著称的大史学家刘知几,因《论衡》书中记载了王充父祖横行乡里的不光彩行径,不合乎子为父隐的纲常名教,说王充“实三千之罪人”!章学诚亦对王充非难儒学的作法,对他的儒家身份提出了质疑。
自《隋书·经籍志》以下,历代目录书都将王充《论衡》列入无所宗师的“杂家”类。近代经学大师刘师培又说王充是“南方墨者之支派”。进入20世纪70年代后,在中国学坛上又曾有人说王充是儒家的反对派,是反孔的急先锋……凡此等等,不一而足。自然我们今天不必为这些带有浓厚政治偏见的褒贬,去为古人的恩恩怨怨纠缠不休,但是,从学术的角度看,我们认为不能仅凭“问孔、刺孟、非儒”这些表面现象就断定他的学术派别,而应视其所问、所刺、所非的具体内容。根据王充的整体思想来分析定性,笔者认为:综观王充的一生言行,他不仅是一位儒者,而且是一位博学的奇儒。
王充是东汉末年和三国时期的一位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和政治家,生于公元27年,去世于公元97年。他曾担任过汉明帝、汉章帝和汉和帝时期的官员,受到了当时社会重视和尊重。他主张“以性情之趋势推其所当为”,强调人性之善、孝悌友爱、才能之重要性等思想观点,对道家、儒家和墨家进行了批判和反思,是中国古代思想文化宝库中的重要人物之一。
王充是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的代表人物,他在思想上主张天人合一、以性情之趋势推其所当为,批判了早期儒家的祭祀和礼仪,认为学问和道德不应该是空洞的形式,而应该是实际行动和态度。他还在文学上作出了巨大贡献,创作了《论衡》这部思想性和文学性都非常高的巨著,被誉为中国古代辞章的巅峰之作。《论衡》的内容涉及哲学、历史、政治、宗教、文学等多个领域,是中国古代重要的思想汇编之一。王充的贡献不仅在当时得到了广泛认可和尊重,而且对后人的思想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慧楠
提起中国古代的唯物主义思想家,我们往往会想到战国时期的荀子、东汉时期的王充、南朝时期的范缜以及明末清初的王夫之等人。其中东汉王充的代表作《论衡》又是宣传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的重要著作。
官场失意后著书立说
关于王充的生平,主要记载在《论衡·自纪篇》以及《后汉书·王充传》中。王充,字仲任,生于东汉光武帝建武三年(27)。他的先祖,本是魏郡元城(今河北大名)人,因立了军功,封于会稽阳亭,但仅仅过了一年时间,就被削去爵位而成为普通平民,从事农耕。他的曾祖父王勇,好意气用事,《论衡·自纪篇》中用的是“任气”一词,结果可想而知,就是与谁都合不来,结怨众多。此后不久便赶上了灾荒年头,又值兵荒马乱,王充的祖父王泛怕被仇人捉住,无奈之下不得不舍弃田园,领着全家肩挑车载着家当来到钱塘县,在这里以“贾贩为事”,就是做起了小生意。王泛生子二人,长子叫王蒙,次子叫王诵,王诵就是王充的父亲。
曾祖父王勇“任气”的传统,到了王蒙、王诵这里非但没有收敛和改变,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结果不用说又是结怨众多,特别是与当地豪强地主丁伯结了怨。要知道,在东汉时代,豪强地主势力强大,与他们结怨一定没有好的下场。于是,王家又不得不举家搬往上虞(今浙江上虞)。王充正是出生在这个地方。
王家经历了两次大的迁徙,家道逐渐衰落了。但是,王诵并没有放弃让儿子王充受教育的机会。6岁时,王充开始读书写字,8岁入书馆读书。王充自幼聪慧,又无过失,受到了老师的赞扬。大概是这个缘故,王充被保送到京城洛阳的太学(传授儒家经典的最高学府)读书,当时他的年龄才28岁。他的老师即当时著名的儒学大师班彪。如果你对班彪这个人不太熟悉的话,那么提起他的儿子班固,应该算是家喻户晓了。其实,班固修撰《汉书》,很多史料都来源于他父亲班彪所著的“后传数十篇”。在班彪这里,王充学习的是《论语》《尚书》等儒家经典,但是,他不肯盲目地相信一家之言,而是博览群书。由于王充家贫,买不起书,他就到洛阳的书肆里去看书,在这里他接触到了太学中禁止阅读的诸子百家之言。加之王充的记忆力特别好,能过目成诵。就在看书之时,王充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王充之所以能成为大学者,于天赋之外,还有刻苦的学习。
在读书之余,王充不断思考,越来越对太学中教授的儒家学说产生疑问,以致认为“伪书俗文,多不实诚”,“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从今天的研究来看,王充的判断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自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学中便加入了黄老之术乃至谶纬之说,变得神秘化了。对于儒学中一些“神秘化”的言论,王充不盲从,而是采取了批判的态度,这是他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的发端。王充说自己“经明德就,谢师而专门,援笔而众奇”,这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的一些观点和老师班彪有所不合。在当时人眼里,王充是一个“异类”:进太学如此之难,王充却谢师而退;学习儒家经典就可以做官,王充却对其加以批判。
“谢师”后的王充,回到了故乡上虞,一面教授学生,一面独立研究。其间他也做过官,说是“官”其实有点勉强,我们先看看他做过的职务:“在县位至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入州为从事。”无论是掾功曹,还是从事,不过是州郡的属吏,主要起辅助的作用,地位卑微。但是,职位虽低,王充却不盲目附和,溜须拍马,以求升迁,而是不趋炎附势,不同流合污,甚至还直言谏诤,因此触犯了一些权贵,终至罢官回家。
官场失意的王充并没有灰心丧志,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得官不欣,失位不恨”。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著书立说上,“居贫苦而志不倦,淫读古文,甘闻异言”,“幽处独居,考论虚实”,最终完成了《论衡》《讥俗节义》《政务》《养性》等著作,其中《讥俗节义》是批判当时社会风气的,《政务》表达了王充的政治见解,《养性》是关于养气自守的议论。可惜,这三部书都已经失传了,留下来的仅有《论衡》一部。而《论衡》可以说是王充花费毕生精力完成的一部作品,创作前后历时达30余年,充分反映了王充的见解和主张,特别是他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
到了晚年,王充又做过一些小官,但都不长久,生计也出了问题,乃至“贫无供养,志不娱快”。大约在公元95—96年间,王充病逝于家。
??? 王充(27—约97),字伴任。会稽上虞(今浙江上虞)人。东汉著名的思想家、文学理论家。幼好学,遂萌“巨人之志”。及后博采众流百家之言。去官后潜心著述。所著《讥俗》、《节义》十二篇,《养性书》十六篇,《政务》等,均不传。今传《论衡》十三卷,八十五篇,佚一篇,是中国思想史上的重要著作。其中提出了许多重要的文学理论和哲学理论问题。如“天地合气,成物自生”、“疾虚妄”、“死而精气灭”等重要观点。
典籍要介
《论衡》
??? 《论衡》是中国思想史和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著作。三十卷,八十五篇,《招致篇》有录无书。据作者自述,写信的主旨就是“疾虚妄”、“归实诚”。内容主要阐明其自然观、历史观、认识论。范文澜说,该书“根据实在的事理系统地全面地将所有‘儒书’(主要是指谶纬)‘道家’(方士神仙术)的种种谬说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迷信行为(阴阳五行家各派别的法术),一概予以驳斥”(《中国通史简编》第二编232页)。其中他对文学方面的卓见远识,在中国文学理论史上有重要地位。他强调文章的实用价值。反对“空为”、“妄为”,以达到“劝善惩恶”的目的;主张文学要华实相符,“文具情显”,即内容与形式的统一;重独创,重个性,反对因袭模仿;主张语言要通欲,口语化,反对故作深奥。这些见解是针对西汉后期以来文学上的严重弊端而发的,具有进步意义,对后世文学批评也有很大影响。但因其对文学艺术之本有缺了解,故其某些论点有失偏颇。《论衡》文章的风格平易、自然、通俗,但在文采上略有不足。有《四部备要》本,《四部丛刊》本。今人盼遂撰《论衡解》和北京大学 历史系《论衡》注释小组撰《论衡注释》便于参考。
自纪(节选)
【题解】
??? 《自纪》为《论衡》的最后一篇。在本文中,王充阐述了写信《论衡》的宗旨,同时提出其文学创作观。
【原文】
??? 充既疾俗情,作《讥俗》之书。又闵人君之政,徒欲治人,不得其宜,不晓其务,愁精苦思,不睹所趋,故作《政务》之书。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夫贤圣殁而大义分,蹉跎殊趋,各自开门。通人观览,不能钉铨。遥闻传授,笔写耳取,在百岁之前。历日弥久,以为昔古之事,所言近是,信之入骨,不可自解。故作实论。其文盛,其辩争,浮华虚伪之语,莫不澄定。没华虚之文,存敦庞之朴;拔流失之风,反宓戏之俗。
??? 充书形露易观。或曰:“口辩者其言深,笔敏者其文沉。案经艺之文,贤圣之言,鸿重优雅,难卒晓睹。世读之者,训古乃下。盖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玉隐石间,珠匿鱼腹,非玉工珠师,莫能采得。宝物以隐闭不见,实语亦宜深沉难则。《讥俗》之书,欲悟俗人,故形露其指,为分别之文;《论衡》之书,何为复然?岂材有浅极,不能为深覆?何文之察,与彼经艺殊轨辙也?”答曰:玉隐石间,珠匿鱼腹,故为深覆。及玉色剖于石心,珠光出于鱼腹,其犹隐乎?吾文未集于简札之上,藏于胸臆之中,犹玉隐珠匿也。及出核露,犹玉剖珠出乎!烂若天文之照,顺若地理之晓,嫌疑隐微,尽可名处。且名白,事自定也。《论衡》者,论之平也。口则务在明言,笔则务在露文。高士之文雅,言无不可晓,指无不可睹。观读之者,晓然若盲之开目,聆然若聋之通耳。三年盲子,卒见父母,不察察相识,安肯说喜?道畔巨树,堑边长沟,所居昭察,人莫不知。使树不巨而隐,沟不长而匿,以斯示人,尧、舜犹惑。人面色部七十有余,颊肌明洁,五色分别,隐微忧喜,皆可得察,占射之者,十不失一。使面黝而黑丑,垢重袭而覆部,占射之者,十而失九。夫文由语也,或浅露分别,或深迂优雅,孰为辩者?故口言以明志,言恐灭遗,故著之文字。文字与言同趋,何为犹当隐闭指意?狱当嫌辜,卿决疑事,浑沌难晓,与彼分明可知,孰为良吏?夫口论以分明为公,笔辩以荴露为通,吏文以昭察为良。深覆典雅,指意难睹,唯赋颂耳。经传之文,贤圣之语,古今言殊,四方读异也。当言事时,非务难知,使指意闭隐也。后人不晓,世相离远,此名曰语异,不名曰材鸿。浅文读之难晓,名曰不巧,不名曰知明。秦始皇读韩非之书,叹曰:“犹独不得此人同时。”其文可晓,故其事可思。如深鸿优雅,须师乃学,投之于地,何叹之有?夫笔著者,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口论务解纷而可听,不务深迂而难睹。孟子相贤,以眸子明瞭者;察文,以义可晓。
??? 充书违诡于俗。或难曰:“文贵夫顺合众心,不违人意,百人读之莫谴,千人闻之莫怪。故《管子》曰:‘言室满室,言堂满堂。’今殆说不与世同,故文刺于俗,不合于众。”答曰: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众心非而不从,故丧黜其伪,而存定其真。如当从众顺人心者,循旧守雅,讽习而已,何辩之有?孔子待坐于鲁哀公,公赐桃与黍,孔子先食黍而后啖桃,可谓得食序矣,然左右皆掩口而笑,贯俗之日久也。今吾实犹孔子之序食也,俗人违之,犹左右之掩口也。善雅歌,于劂为人悲;礼舞,于赵为不好。尧、舜之典,伍伯不肯观;孔、墨之籍,季孟不肯读。宁危之计,黜于闾巷;拨世之言,訾于品俗。有美味于斯,俗人不嗜,狄牙甘食,有宝玉于是,俗人投之,卞和佩服。孰是孰非?可信者谁?礼俗相背,何世不然?鲁文逆祀,畔者三人。盖犹是之语,高士不舍,俗夫不好;惑众之书,贤者欣颂,愚者逃顿。
??? 充书不能纯美。或曰:“口无择言,笔无择文。文必丽以好,言必辩以巧。言瞭于耳,则事味于心;文察于目,是篇留下手。故辩言无不听,丽文无不写。今新书既在论譬,说欲为戾,又不美好,于观不快。盖师旷调音,曲无不悲;狄牙和膳,肴无淡味。然则通人造书,文无瑕秽。《吕氏》、《淮南》,悬于市门,观读之者,无訾一言。今无二书之美,文虽众盛,犹多谴毁。”答曰:夫养实才不育华,调行者不饰辞。丰草多华英,茂林多枯枝。为文欲显白其为,安能令文而无谴毁?救火拯溺,义不得好;辩论是非,言不得巧。入泽随龟,不暇调足;深渊捕蛟,不暇定手。言奸辞简,指趋妙远;语甘文峭,务意浅小。稻谷千钟,糠皮太半;阅钱满忆,穿决出万。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大好,良工必有不巧。然则辩言必有所屈,通文犹有所黜。言金由贵家起,文粪自贱室出。《淮南》、《吕氏》之不无累害,所由出者,家富官贵也。夫贵,故得悬于市;富,故有千金副。观读之者,惶恐畏忌,虽见乖不合,焉敢谴一字??
??? 充书既成,或稽合于古,不类前人。或曰:“谓之饰文偶辞,或径或迂,或屈或舒。谓之论道,实事委璅,文给甘酸,谐于经不验,集于传不合,稽之子长不当,内之子云不入。文不与前相似,安得名佳好、称工巧?“答曰:饰貌以强类者失形,调辞以务似者失情。百夫之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文必有与合然后称善,是则代匠斫不伤手,然后称工巧也。文士之务,各有所从,或调辞以巧文,或辩伪以实事。必谋虑有合,文辞相袭,是则五帝不异事,三王不殊业也。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谓文当与前合,是谓舜眉当复八采,禹目光复重瞳。
??? 充书文重。或曰:“文贵约而指通,言尚省而(走+多)明。辩士之言要而达,文人之辞寡而章。今所作新书,出万言,繁不省,则读者不能尽;篇非一,则传者不能领。被躁人之名,以多为不善。语约易言,文重难得。玉少石多,多者不为珍;龙少鱼众,少者固为神。“答曰:有是言也。盖寡言无多,而华文无寡。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如皆为用,则多者为上,少者为下。累积千金,比于一百,孰为富者?盖文多胜寡,财寡愈贫。世无一卷,吾有百篇;人无一字,吾有万言,孰者为贤?今不曰所言非,而云泰多;不曰世不好善,而云不能领,斯盖吾书所以不得省也。夫宅舍多,土地不得小。户口众,簿籍不得少。今失实之事多,华虚之语众,指实定宜,辩争之言,安得约径?韩非之书,一条无异,篇以十第,文以万数。夫形大,衣不得褊;事众,文不得褊。事众文饶,水大鱼多。帝者谷多,王市肩磨。书虽文重,所论百种。按古太公望,近董仲舒,传作书篇百有余,吾书亦才出百,而云泰多,盖谓所以出者微,观读之者不能不谴呵也。河水沛沛,比夫众川,孰者为大?虫茧重厚,称其出丝,孰为多者?
【译介】
??? 王充痛恨世俗的情绪,著《讥俗》一书。又忧虑从事政治的人,只想统治别人,不得要领,不晓世务,冥思苦想,看不清努力的方向,所以又写了《政务》一书。又痛心说慌话的书和低劣的文章,多数不是真实可信的,所以又写了《论衡》一书。贤圣死以后,大道理也有了分歧,过一段时间,就分道扬镳,各自立门、户,通达的人观看以后,也不能确定真伪是非。根据久远的听闻来传授,有的笔写,有的耳听,在一百年以前的事,流传的时间更久远。以为古代的事,所传的大都是对的,相信入骨。不能自己解脱,所以才著作这本书。文章长,争论激烈,虚伪的说法,没有不被指正的。消除华丽虚伪的文风,保存敦厚的本质,矫正流行的不正之风,恢复宓戏时代的淳朴的风俗。
??? 王充的书通俗易懂。有的人说:“口才好的说的话深刻,擅长写作的人写的文章含蓄。经书的文章都是圣贤说的话,博大精深,优美文雅,很难一看就懂。社会上读经书的人,要有注释才能读下去。圣贤的才华鸿大,所以他们写的文章语言都与俗人不相通。玉隐藏在石头中间,珍珠藏在鱼肚里,不是专门的玉工珠师,就采不到。宝贵的物品都是隐藏不露的,至理名言也应当是深沉难测的。《讥俗》这本书,要使俗人觉悟,所以直截表露意思,又用通俗的文字。《论衡》这本书,为什么也是这样通俗呢?莫非是才能极端浅薄,不能写出含蓄深刻的文章来?不然的话,为什么文章写得那么浅显,跟那些经书截然不同呢?”答道:宝玉隐藏的石头中间,珍珠埋藏在鱼的肚里,所以是含蓄隐蔽的。到了宝玉从石里剖出,珍珠从鱼肚里挖出的时候,那还是含蓄隐蔽吗?我的文章还没有写在竹简上,还藏在胸中,也像宝玉珍珠隐藏着那样。到了出于胸中展示在外的时候,也像宝玉珍珠暴露那样。灿烂像天文的照耀,通顺像地理的易晓。所有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名目清楚了,事情也就自然可以确定了。《论衡》就是衡量论说的标准。说话要力求把话说明白,写文章就力求把道理讲清楚。学问高的人写文章优雅,话没有不可晓知的,意思没有看不出来的。读这些书的人明白道理象瞎子重见光明,听取教诲象聋子的耳朵复聪。瞎了三年的孩子,突然看见父母,不仔细地认识一下,怎么能高兴?路旁的大树,城墙边的长沟,所在的位置很清楚,大家没有不知道的。假使树不大而且长在隐蔽的地方,沟不长又在偏辟处,以这些事来指示给别人,连尧、舜也会感到边惑。人脸有七十多个色部,脸如果十分清洁,五色分明,即使是非常微小的颜色变化,都可以察看到,相面的人就可以相准,很少失误。假使面部很黑,再加上污垢层层覆盖面部,相面的人很难看清,多数相不准。文章与语言一样,有的浅显分明,有的隐晦曲折,哪一种更有说服力呢?口说来表达思想,怕语言被遗忘消失,所以又记为文字。文字与语言的目的是一致的,为什么还要把写文章的宗旨隐蔽起来呢?狱吏审判案件,法官解决疑点,如果稀里糊涂,难以知晓,与那种分明可知相比,究竟谁是好的官吏呢?口说以分明为好,笔写以通俗为高,公文以明白为良。含蓄典雅,思想隐晦,只有赋与颂。经和传的文章,都是圣蝻说的话,(之所以难懂)是由于古今语言不同,四方的说法不一样。当他们说事情的时候,不是追求使人看不懂,才使意思隐藏起来。后人不知道,是世代相距远了,这叫语言不同,不能叫才大。浅的文章难以读懂,叫做不高明,不叫智慧高明。秦始皇读韩非的书,感叹说:“我怎么偏偏不能跟这个人生在同一个时代呀!”这说明韩非的文章可以读懂,所以他讲的事情才可以思考。如果深奥优雅,必须有老师指教才能学习,就扔在地上了,还怎么会叹息呢?用笔写文章,要使文章通俗易懂是很困难的,不提倡读来难懂却是容易编造的。口说力求解说明白,使人能够听懂,不追求深奥曲折而难懂。孟子以眼珠是否明了来判断贤人,对文章以是否通俗易懂来判断优劣。
??? 王充的书与世俗背道而驰。有的人责难说:“文章可贵的是顺合众人之心,不违背人的意愿。一百人读了没有可指责的,一千人读了也不感到怪异。所以,《管子》说:‘在室内说话,满室人都同意,在堂屋发言,满堂的人都赞成。’现在你却说不与世俗相同,所以你的文章违背世俗,不合众人的意愿。”答道:发议论贵在内容正确不追求语言的华丽,办事情讲究合理而不推崇迎合。辩论是非问题,怎么能不违背常人的想法,违反俗人的听闻?众人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不肯顺从,这样才能消除虚假的,保存真实的。如果都要顺从众人的思想,那只能一切照旧,按老规矩办,办要背教条学习,还要辩论干什么?孔子在鲁哀公那里陪坐,鲁哀公赐给孔子桃和黍,孔子先吃黍而后吃桃,可以说知道吃的次序。但是,周围的人都掩口而笔,是由于这种风俗习惯已经很久了。如今我的做法其实就象孔子按正确的顺序进食,俗人反对我,也像周围的庸人掩口笑孔子。善于优雅的歌曲,在郑国不能激动人心。礼仪所用的严肃舞蹈,在赵国不受欢迎。尧、舜的典籍,同辈人不肯看,孔子和墨子的书,同时代的人不肯读。可使国家转危为安的计谋被老百姓嫌弃,矫正世俗的言论受世俗诋毁。有美味食品在这里,俗人不想吃,狄牙喜欢吃。有宝玉在这里,俗人抛弃,卞和佩带在身上。究竟谁是谁非呢?谁更可信呢?礼节与世俗相违背,哪一个时代不是这样的呢?鲁文公违反祭祖的顺序,有三个人离开。鲁定公按顺序祭祖,有五个人反对。有独到见解的话,高水平的人爱不释手,庸俗的人不喜欢。感人至深的菱,贤者特别欣赏,而愚者逃避。
??? 王充的书不能做到完美无缺,有的人就说:“说话没有可挑剔的语言,下笔没有可挑剔的文字。文章必定华丽而且美好,语言必定合理而且巧妙。说的话听起来顺耳,讲的事想起来有味,眼睛看了文章,手就抓着不放。所以,雄辩的言论没有不爱听的,华丽的文章没有不传抄的。现在新著的书(指《论衡》既然在讲道理,批评世俗就是不合情理,又不是特别美好的作品,读者不舒服。师旷奏乐,曲调没有不忧雅的;狄牙烹调,菜肴没有味道不佳的。通达的人著的书,文中没有缺点。《吕氏春秋》、《淮南鸿烈》都悬挂在市门上,观看的人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字提出非议。现在(你这本《论衡》没有那两本书好,文章又多又长,还是要受到很多人的谴责和诋毁。”答道:果树的养料养了果实就养不了花,人的精力放在修养操行上就不注意修饰辞令。茂盛的草丛中有许多花瓣,密林中有许多干枯的树枝。写文章要公开表白自己的主张,怎么能使文章不遭受别人的谴责和诋毁呢?扑灭火灾和拯救落水者的时候,姿势不能都那么优美,辩论是非的时候,语言也不能都那么巧妙。到沼泽地追逐乌龟,顾不上调整自己的步伐;在深渊里捕捉蛟龙的时候,没有时间考虑用哪一只手去捉 。语言简陋,意思深刻;语言华丽,思想肤浅。千锺稻谷,糖皮占了一大半;占钱一亿,穿破钱孔的要超一万。最高级的宴席也有不可口的菜肴,最好的宝玉也一定有污点,重要的典籍也必定有缺点,优秀的工匠也必定有不熟练的技术。这样的话,雄辩的言论也一定有不周密的方面,通达的文章也还有可以被指责的地方。一字千金是因为它出自权贵人家,文如粪土是由于它出自平民之手。《淮南鸿烈》和《吕氏春秋》之所以不受指责,是因为它们出自富贵之家。由于官大,才能把书悬挂在市上,由于家富,才有千金可以作为赏钱。观看的人怀着畏惧的心情,即使看到与自己想法不合的内容,也怎么敢指责其中一个字呢?
??? 王充写成书,有的人就将它与古代对照,认为与前人不相类似。有的说:“说你是在卖弄辞藻吧,有的直截了当,有的又迂回曲折,有的拐弯抹角,有的又平铺直叙;说你在论述大道理吧,讲的又是实际琐碎的事,充满乱七八糟的内容,与儒经比较不相应,与传书相比也不符合,考查司马迁的书也不相称,与扬雄的文章也格格不入。文章不与前人相似,怎么能说是优秀的,称为巧妙的呢?”答道:修饰容貌勉强与别人相似,就失去了自己的形象。修改自己的语言力求与别人相似,就失去了自己的真情。许多小孩,不是同一的父母;不同家庭所生的孩子,不一定相似;自各有不同的禀受,也都有各自的长处。如果文章必须有与前人相雷同的才能称为好的,这就象代替木匠砍伐不伤手的人才能称为技艺高明。文人的追求,各不相同,有的修改辞语使文章巧妙,有的辩论真假来确定事实真相。一定要想法一样,用词照旧,那么五帝也没有不同的事迹,三王也没有不同的业绩。美女不是一样的面孔,看起来都是漂亮的。美妙的音乐不是一样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悦耳的。各种酒有不同的气味,饮了都会醉人。各种谷物有不同的味道,吃了都会饱。说文章应当与前人一样,那也就是说舜的眉毛也应当象尧那样有八种采色,禹的眼睛也应当像舜那样有重瞳。
??? 王充的书,分量重。有的说:“文章提倡简短而思想合理,语言崇尚约省而意思明确,雄辩的人说话扼要明确,文人的辞句短小精悍。现在你所写的新书(指《论衡》)超过万言,繁琐而不省略,那么,读的人读不完。又有许多篇,那么,传诵的人领会不了。你蒙受浮澡的人的名声,就是由于文章写得太多就不好。语言简约容易说,文章多了就很难恰当。玉少石多,多的就不算珍贵,龙少鱼多,少的本来就神奇。”答道:有这样的说法,内容充实的言论不感到太多,华而不实的文章不感到太少。有社会效益的,一百篇也没有害处;没有社会效益的,一章也没有好处。如果都是有效益的,那就是多的为上等,少的为下等。积累千金,跟百金相比,究竟谁富呢?文多的胜过少的,财富多的超过贫穷的。世人没有一卷,我有一百篇,别人留不下一个字,我留有一万言,究竟哪一个是贤者呢?如今不说我的议论不对而笼统地说太多,不说世人不喜欢好文章而说我的作品不被他们领会。这正是我的书不能写得太简略的原因。房屋多,所占的土地就不能太少。户数和人口多,户口簿也不能少。如今失实的事那么多,华而不实的言论也多,指明真实,判定是非,辩论的话怎么能简短呢?韩非的书,只有一条宗旨没有别的,却写了几十篇,文章有数万言。身体高大,衣服不能太狭小;事情多,文章也不能少。事多,文章内容丰富,就像水大鱼多。皇帝居住的首都粮食多。国都的集市人多拥挤。我的书虽然文章分量重,但讨论的问题上百种。古代太公望,近代董仲舒,所作的书都有一百多篇。我的书才出一百篇,却说太多,这是因为作者地位卑贱,读书的人不能不斥责。黄河水澎湃,跟许多河流相比,哪一个更大呢?蚕茧又重又厚,称一下出丝的重量,与轻薄的蚕茧相比,究竟哪一种多呢?
【评析】
??? 王充《论衡》一书,采取了自设宾主、反复辩难的形式,《自纪》也不例外。大抵历来能言善辩之士,都喜欢而且善用这种形式,如宋玉《对楚王问》、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班固《答宾戏》之类皆是。所以章学诚就说:“问难之体,必屈问而申答……王充之《论衡》,则效法诸难之文而为之……”(《文史通义·匡谬》)不过拿《自纪》与上述诸难之文比较,则知王充的运用此体,又自有他的特色在。
??? 在《论衡·自纪》中,王充表现出了其强烈的批判精神。唐刘知已曾有言曰:“儒者之书,博而寡要,得其糟粕,失其精华;而流俗鄙夫,贵远贱近,转滋牴牾,自相欺惑:故王充《论衡》生焉。“(《史通·自叙篇》)如此之言,王充在《自纪》也曾有过。他说:“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把批判现实之虚妄,求得道理之衡,作为他撰写《论衡》的宗旨。然其违俗,必遭人毁。但其永抱一贯之宗旨,因此在反驳他人为难时,表现出其勇士气概。他说:“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众心非而不从,故丧黜其伪而存定其真。如当从众顺人心者,循旧守雅,讽习而已,何辩之有?”陈辞高亢,斩钉截铁。在文学上,他反对因袭之风,对文贵独创一点从理论上作了出色的论证。他说:“百夫之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又说:“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这就是说,不同的作者必然写出不同的风格,而千姿百态的风格正可以满足读者多种多样的需要。所以文章之类,贵在独创,不务雷同;模拟因袭,则无益于美,有害于真。其论理之充分,观点之鲜明,对后世造成了很大影响。
??? 语言上,本文语言通俗,但却不碍其论理之透辟。王充曾曰:“文由(犹)语也。”主张“文字与言同趋”。语言的目的在于“明志”,如其晦涩难懂,则“隐闭指意”。故其强调“夫笔者,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口论务解要发而可听,不务深迂而难睹。”王充不但以史实驳斥了“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的谬论,而且在写作中努力实践自己的主张。王充自称他的文章是“直露其文,集以俗言”,“烂若天文之照,顺若地理之晓”。又善就近取譬,增加文章的通俗性和说服力。这使他的文章更好地发挥“悟俗人”的作用,从而也就更好地贯彻“为世用”和“疾虚妄,求实诚”的精神。此篇正是以事实论证了充之主张。
??? 纵览全文,充以朴实之笔,塑其文风。且其意深远,耐人咀嚼,不愧大家手笔。
王充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因在乡里以孝顺母亲被称赞。后来到京城,在太学里学习,拜扶风人班彪做了他的老师。(王充)喜欢广泛地阅读(书籍)却不死板地拘泥于文章的章句。(由于)家里穷,没有书(可读),他经常去逛洛阳街上的书铺,看人家卖的书,看过一次后就能记住并背诵。时间久了,他就广泛地通晓了诸子百家的著作。后来回到乡里,隐居教学。
原文:
王充少孤,乡里称孝。后到京师,受业太学,师事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日久,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归乡里,屏居教授。
扩展资料:
王充,东汉唯物主义哲学家,无神论者。字仲任,会稽上虞人。他年少时就成了孤儿,乡里人都称赞他孝顺。后来到京城,到太学(中央最高学府)里学习,拜扶风人班彪为师。喜欢博览群书但是不死记章句。家里穷没有书,经常去逛洛阳集市上的书店,阅读那里所卖的书,看一遍就能够背诵,于是精通了百家之言。后来回到乡里,住在家里教书。会稽郡征聘他为功曹(官职名),因为多次和上级争论,和上级不合而辞职离开。
王充擅长辩论,开始的话好像很诡异,最后却又实在的结论。他认为庸俗的读书人做学问,大多都失去了儒家的本质,于是闭门思考,谢绝一切庆贺、吊丧等礼节,窗户、墙壁都放着刀和笔。写作了《论衡》八十五篇,二十多万字,解释万物的异同,纠正了当时人们疑惑的地方。
刺史(官职名)董勤征聘他为从事(官职名),改任治中(官职名),自己辞职回家。他的朋友同郡人谢夷吾上书推荐王充有才学,汉肃宗(汉章帝)特地下诏派遣公车(朝廷征聘贤人特定的车马)去征聘他,因为得病没有去。当时年近七十,体力和脑力都衰弱了,于是写作了《养性书》十六篇,倡导节制欲望,守住原神。永元(汉和帝年号)年间,病死在家中。
参考资料来源:百度百科-王充市肆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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