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鸟偏从末世来

《红楼梦》（57）

凡鸟偏从末世来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你可以看出，当她在满足自己权势欲的过程当中，也同时伤害着别人，有意的在算计、怀疑和蹂躏着别人，而她自己从来不吃亏。当然实际上，凤姐在贾府中的地位是非常尴尬的。她虽然掌权，实际上是个当家奶奶。但是她实际上却没有势，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她是有权无势的人。贾府中有的人有势有权，有的人有势无权，像凤姐是很典型的有权无势的人。怎么看待她是有权无势的呢？她上面有贾母，有王夫人，有邢夫人，王夫人是她姑姑，实际管事本来应该说王夫人，邢夫人是她婆婆，贾母更长一辈，那么跟她同辈，还有贾琏，是她丈夫。这些人都在她上头，都压在她的上头，那个势都比她高，随时可以压迫她，随时可以指使她。她做任何事情都首先要看这么些人的眼色，当然更不用说还有贾赦，还有贾政，还有贾珍这么一帮子男性都盯着她。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她是一个有权的人，但是却是一个无势的人。所以在她务实的过程当中，在她做事的过程当中，在她利欲、智谋、机巧、私心都毫无保留地呈现过程当中，也露出了她内在的怯懦，或者说内在的心虚。这种怯懦和心虚是什么呢？贾琏就曾经嘲笑她，说“你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你太要强了，得罪的人太多了，而你没有很好的势可以依靠的时候，这时候你就很难维持自己的权，甚至很难维持自己的生命。

所以当王熙凤活着的时候，他想支撑起整个贾府日常正常的运转已经是很难很难了，但她毕竟还是在那顶着。当她一生病，贾府就乱了。小说120回再往后写，但她毕竟还是在那儿顶着。当她以生病，贾府就乱了。小说120回再往后写，当她一去世，贾府就彻底地没有希望了。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读者在阅读王熙凤的时候，甚至在阅读王熙凤那种非常强烈的权势欲和金钱欲的时候，有的时候还能对她有所同情，可能表现在这个地方，可能她是真能办事，真需要她来办事的，要不然贾府就没有希望了。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咱们可以说，王熙凤在小说中也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在《红楼梦》小说当中就给她列入“金陵十二钗”的正册里，这么写到：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一从二令三人”有很多解释，咱们现在先不管了。但“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可以看出，她的才华，她的才能是很高的。但不幸赶上了末世，《红楼梦》小说整体的末世感不仅仅在贾宝玉身上是非常浓重，非常深厚的，而且是在王熙凤的身上加以突出的描写。这就使咱们联想起历史上和《三国演义》小说当中对曹操的评价，叫：“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奸雄是由“乱世”造成的，放在“治世”，曹操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个能臣。同样的，王熙凤如果放在“治世”上，她是个能臣，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如果在贾府一直能够保持鼎盛的局面，势力强盛，财源充足，可能王熙凤就能够展现她那个能臣的管理的才能。但是现在贾府一直在不可抑止地衰败下去，连王熙凤自己心里都非常非常地清楚，贾府总有一天要一败涂地的，秦可卿临死的时候，就托梦给王熙凤，说的就是盛极而衰，说的就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太满了，就是到头了，最终就是衰败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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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德，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师从启功先生，获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古典文献学、中国古典戏曲、中国古代文化等。出版《中国四大名着讲演录》等。教育部跨世纪人才培养计划入选者，兼任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文学遗产》杂志编委等。曾任意大利那不勒斯东方大学亚洲系访问教授，日本京都外国语大学中文系客座教授，美国圣路易斯华圣顿大学高级访问学者。在本项目中，郭英德讲解“四大名着”和古典文学阅读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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