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刚：瑞典公民教育从认识广告开始

瑞典20世纪50年代出现的教育改革实际上肇始于1946年。

二战后，瑞典社民党建立了一个学校委员会，专门研究教育改革问题。1950年，在研究的基础上，瑞典议会通过了一项关于试行9年义务教育制的提案，确立了“普及教育为全民教育”的基本原则。经过10多年的试运行，瑞典议会又于1962年正式通过了9年义务教育制的法案。

从以往有关瑞典中小学教育体制的介绍来看，人们大多关注的是取消考试、高年级学校可以自由选择一些课程、所有学生必须学习一门外语等这样一些内容。更为重要的是，在社民党提出的教育改革方案中，突出了“公民教育”的功能，强调了社会民主主义的价值观。

从20世纪30年代初开始，社民党人士就一直在努力将这一功能嵌入瑞典的教育体系，把培养学生良好的价值观作为全部教学的任务，并使之与日常生活结合起来，变成具体的生活指南。最终目标是使培育出对社会民主主义所追求的平等、民主、宽容、互助、自由、责任心、勤奋、牺牲精神等理念有高度认同的一代。

从历史上看，社民党所强调的公民教育有三大渊源，也就是19世纪的三大民众运动：自由教会运动、禁酒运动和工人运动。这三大运动的共同特点是，公民在参与的过程中，学会了维护和争取自己权利的方式，也学会了通过民主的方式达到合作的目的，形成共同的力量，进而影响社会发展进程。这三大运动同样也构成了产生社会民主党的社会基础。

我在阅读瑞典历史书时，还有一个颇有价值的发现，很多书上都提到，早期瑞典自由教会的选举方式与后来的瑞典议会、市政选举完全相同，这就是说，自由教会成为公民意识最早的培育者。

当然，20世纪60年代提出的公民教育，与历史上的公民教育有了不少区别，增加了不少现代民主、自由的理念。在教育改革的实践过程中，社民党人士重视的不仅仅是民主、合作和道德价值观等一些基本理念的传授，而是如何将这些理念与很多像消费知识一样更加具体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帮助学生们学会在未来的生活中能够自立。

比如，让孩子们从小就养成良好的消费习惯，适应节俭的生活方式等等。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那场教育改革，深深地影响了瑞典战后几代人的成长，包括这样的消费知识在内的“公民教育”为构建瑞典模式打下了坚实基础。

我曾在瑞典的中学课本上读到过对“广告”的解释： “广告只介绍一件产品的优点”，真可谓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广告的特性。瑞典的中小学生正是通过这样的消费知识学习来认识市场经济的。

这句对广告的解释语出自瑞典中学的《家庭知识》课本，其第二章便是“消费经济”，小标题有“合理安排开支”、“怎样退货”、“选择哪种方式付账”、“消费者的权益”等等。

瑞典消费管理局的一位官员曾告诉过笔者，他们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对中小学校教师进行消费知识培训，并帮助中小学开设有关家庭财政、消费知识方面的课程，还定期向学校发放有关宣传品和教材，以培养中小学生正确的消费意识。让他们在走入社会之前就具有基本的消费知识，懂得如何消费，学会保护消费者权益。

当然，除了消费知识外，瑞典的中小学还十分注重社会生活知识的教育。从7年级开始，学生们上的此类课程就多了起来。比如，“家庭知识”课教的是做饭、洗衣、垃圾分类之类的家务活。另外还有如何做家庭预算、如何料理零花钱和如何看广告等。在社会生活知识方面，很多学校还会结合瑞典社会的一些问题，请有关专家来讲吸毒、酗酒和吸烟的危害，以及避孕知识等。

消费管理局的专家曾告诉我，人是市场经济的决定性因素，人的消费习惯和消费方式对市场经济的发展有着决定性影响，因此，消费知识的教育应该是长期的，而且必须从孩子抓起。比如像环保和节能这些问题，如果不能让他们从小就养成良好习惯，长大了再想纠正就很困难了。

适应市场经济的生活当然只是“公民教育”的一个方面，而如何更积极地影响和参与政治、经济生活，对瑞典模式的可持续发展才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在瑞典中小学的“公民教育”中，也包含着“民主意识的培育和民主技巧的培训”。

教学大纲要求学生们必须了解的基本知识包括国家司法体制、中央政府和地方的决策的程序、公民的权利与义务、儿童和青年在社会中的地位等，还特别强调了通过学习和实践，学生应当学会如何清晰地表达自己对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的看法。其目标是培养一个有信心，并且有能力影响社会发展进程的成熟公民。

一位15岁的华裔女孩子曾对我说，她感到瑞典学校与中国学校最大的不同是，瑞典的学校更像是个开会的地方，很多课堂上的问题和学校的事情都是大家坐在一起讨论。其实，在社民党政府当年推行的教育改革政策中，学校就明确地被定位成了“Meeting Places（会议场所）”。而“公民教育”就是要通过这样的“会议”，帮助孩子们学会听取不同意见，学会合作与妥协，了解并适应民主的程序。

那位中国女孩还告诉我，她刚转到瑞典上学时，觉得这里真好。书本、铅笔等所有的学习用品都是学校发的，不要钱。中午吃饭也免费。可老师告诉他们，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因为你爸妈早就交了税。很多瑞典学生听了老师讲的税收知识，有了纳税人的意识，觉得这些都是应该得到的，就感到很不满足，还不断地提出新的要求。比如，有一次家长和学生在学校开会时讨论起了课本问题，有人提出，说我们交了那么多的税，怎么连本世界地图册都不发。后来，学生会就把大家的意见反映给了校方，没过多久，学校就给每人发了一本厚厚的地图册。

在瑞典的中小学里，学生会的影响很大。比如，瑞典中小学都提供免费午餐，如果学生们对午餐的饭菜不满意，就可以通过学生会反映。除此之外，学生会还可以就教学计划和学校的开支项目提出自己的意见。根据瑞典教育法的规定，校方必须就这些问题听取学生和家长的意见。在一些小学，甚至二年级的学生就开始学习如何通过定期填写意见表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瑞典的中小学每个班都有班委会，每个年级和学校都有学生会，每次会议都要按照民主的程序来进行，学生轮流担任会议主席。会议要有记录员，老师也以同学平起平坐，以一个普通与会者的身份参加讨论，发言时也要举手，而最后做出决定也是少数服从多数。

公开、透明、平等，瑞典学生从小就开始接触到这些民主的基本运行规则。2000年的一项调查表明，大多数瑞典教师和家长认为，瑞典教育最为成功的地方就在于让孩子们从小学到了民主的基本含义与规则。而在28个国家的14－15岁的学生中的调查表明，瑞典学生对民主的理解仅次于北欧国家芬兰，名列第二，90%的瑞典学生对学生积极参与并影响学校决策持肯定态度；绝大多数瑞典学生都能够正确认识选举权、男女平等、种族平等问题，视“平等”为民主最重要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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