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冷笑道:“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这个问题,我相信很多人都回答不了。
在金庸的文字中,有两个不同的武侠世界。《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雪山飞狐》、《侠客行》、《书剑恩仇录》的快意恩仇、肆意挥洒,《鹿鼎记》、《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越女剑》的人情世故、江湖险恶。两种江湖,大概概括了金庸前期到后期的转变,从年少轻狂到沉稳老辣,也是一个人的成长历程。
张无忌,你说他爷们,他实在是不怎么爷们,特别是在女人的事儿上墨迹得要命。这部金庸名着的历次翻拍版本,由于张无忌是主角的原因,都特别的擅长给张无忌找理由,拍成一个侠义心肠情痴情种。可他确确实实就是一个混蛋。
其实细究男性为何会成为大猪蹄子,终其原因不过是由于男性就是一种气血上头的动物,兴头上说的话都不能当真。但后面才是金庸想要表达的问题,男性究竟想要留住什么?
纵观张无忌的一生,似乎都是在为他人活着,而这种为他人而活,在佛教中就是我执。太容易受到他人影响,活得没有自我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在武当山大战一回中,张三丰当场向张无忌传授太极要诀“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强来他自横,我自一口真气足。”一句话,概括了道家基本的生活态度——任他周围千变万化,我自守自己心意不变。
这是张无忌和年轻时候的金庸都做不到的,但是恰恰整个《倚天屠龙记》所要传达的态度就在这一句话中。
为什么说金庸到后期越来越透彻了?是因为金庸看到了人的一些不足。圣人有大格局,但并不是人人都是圣人。很多人都是被强行拉到台面上捧成的大人物,“大人物”未必就有大格局,究其原因还是由于人这种生物天生就有的缺陷。
不要说是今天新拍的这版《倚天屠龙记》,历届团队都没有能够将金庸对人性的剖析完整的表达出来。原因就在于,这些人都是有人的劣根性的,而电视剧为了树立一个正面形象,就会给正面人物找各种借口。
从这个角度来讲,唯一一个正面人物就是张三丰,但是张三丰亦有和郭襄女侠之间荒唐的往事。
原着中有一句话说得好, “世间少年男子,大都有过如此胡里胡涂的一段初恋,当时为了一个姑娘废寝忘食,生死以之,可是这段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日后头脑清醒,对自己旧日的沉迷,往往不禁为之哑然失笑!”
张三丰的执念,都在看着郭襄的遗书时候,流露出来。书中描写到“张三丰瞧着郭襄的遗书,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如果一个人完全放弃了对过往的执念,大抵是不会对遗书如此动心的。
换句话说,他能看透,主要因为他足够老。
如果没有痴迷执念,周芷若在婚礼上不会对赵敏下狠手。如果没有痴迷执念,宋青书也不会命丧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下。如果没有执念,紫衫龙王不会和兄弟恩断义绝。如果没有执念,杨逍也不会因纪晓芙的死敌视峨眉派许久。
而人从年少轻狂,为情所困,到年老之后的痛快透彻,都是有一个过程的。这个过程就是,人在世间走一遭所必须经历的事情。
佛教中有“十二缘起”,指的是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倚天屠龙记》中所有的内容都能概括在其中。十二缘起,说的就是人在无明的前提下,经历的生老病死、爱恨离别各种情感状态。而无明,就因为不了解前因后果,导致的痴迷不悟。
在原着最后一回《不识张郎是张郎》中,张无忌问空闻大师“人死之后是否有鬼魂”,空闻道:“善哉,善哉!幽魂不需超度。人死业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佛家行法,乃在求生人之所安,超度的乃是活人。”张无忌登时醒悟,拱手道:“多谢指点。
一句话道明白了佛教的重点,就是为了帮助活人解决眼前的烦恼,开解痴迷不悟。
回到开始问题,为何没有人能够回答周芷若“倘若我问心有愧呢?”这个问题呢?答案其实非常简单,因为我们都和周芷若面临的是一样的生活,即使对什么人问心有愧,也会成为此生的一个心结,可能一生都不会解开。
一部《倚天屠龙记》就一个人的一生,我们经历了多少生老病死、坎坷苦难,最终还是要走向失去。“何苦执念”也是《倚天屠龙记》中告诉我们的最值钱的四个字。
殷素素的警示“女人是危险的”,不如说得更明白一点,情感和执念会拖累你。但人真的能甩开执念大步向前么?不能,所以人大抵都是一样的。
《倚天屠龙记》是还健在的金庸对世人的启示,如今他去世了,我们更应该给这部名着一个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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