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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不死及其伦理意蕴

大道家园 2023-04-21 12:04:11

长生不死及其伦理意蕴

曾 勇

生命的现存被视为道的表象,那么长生不死的可能性和基础便内在于各人自身。

道教作为中国本土宗教,它既不像耶教以死后的天堂复活来吸引生人,也不似儒教从精神不灭中去傲视死亡,更非佛教视人生为苦海、以死亡为解脱之途,而是要完善、呵护肉身的自我,并将肉身转化为精神(炁),道家坚信肉身与精神同在,坚持性命双修,追求“生道合一”的神仙境地,获取“长生不死”的永恒价值。这一长生不死的生死观本身,既是现实个体“恶死悦生”的生存本能意向的直接表白,也是人类追求精神自由与生命不朽的技术实践,它绝非简单的痴人说梦,其背后有丰富的伦理意蕴。

一、长生不死之仙

在道教看来,大道陶冶,万物化生,人居其一,乃灵性之物,所谓“陶冶造化,莫灵于人”(《抱朴子·内篇·对俗》)。于是,为道者便可以灵性探索生命律则,以意志引领生命航程,而且坚信人力能够参与甚至主导生命历程,“夺天地造化之机”,突破自然常识,提升生命能级,修得“形神俱妙”,最终“与道合真”而不死成仙

仙或者神仙观念在中国起源甚早。从文字记载看,“仙”字,上古时作“仚”,《说文解字》释为“人在山上皃”。“皃”即“貌”之古字。“仙”作“仚”时,乃状述人在山上修道合真之貌,是修持体道之生命态势,引申出超凡举升之义。再者,“仙”在古代又作“僊”。《说文解字》云:“仙,长生迁去也。”意即,“仙”乃“迁化之人”,此“迁化”指的是由凡及仙的生命能级的迁移转化。不难看也,“仙”之本意是指人之轻举上升或长生久寿,前者侧重于生命迁化提升的过程,后者侧重于超凡脱俗的结果,二者皆立足现实生命,指向理想人格。而道教思想中的“仙”字已是这两种含义的结合。

道教思想家葛洪一再强调“仙化可得,不死可学”(《神仙传》),明确指出“神灵异类,非可学也”(《抱朴子·内篇·对俗》)。在他看来,“神”“仙”有别——神灵与凡人本质殊异,二者之间有天然不可逾越的界限,凡人不可能通过修炼之类的途径跻身神灵;而仙与人同类,是凡人修炼形神、变化气质的理想结果。葛洪也用“神仙”一词,其中“神”用以修饰“仙”,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仙”的功能概述,如“上能耸身于云霄,下能潜泳于川海”(《抱朴子·内篇·对俗》)。如此以来,“神仙”实指具有神奇功能的得道之人。葛洪为那些出世而又不离世、得道而寿老不死之人编纂而成《神仙传》,其实是修炼仙道(丹道)而得道之人。

长生不死之神仙

据《四库全书》丛本和《广汉魏丛书》本所载,葛洪《神仙传》共立神仙99位,其中如老子尹喜、刘安、魏伯阳、张道陵、孙登、左慈、葛玄等,皆为历史名人,另有20人成仙前曾有出仕经历,至于其他仙人亦均有史迹可按。他们证道登仙,各自有因,但都是由凡人修道所致。

葛洪将仙人分为三大类型:“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抱朴子·内篇·论仙》)三种类型的仙人,无一不是凡人在尘世修炼得道迁化而成。他们突破了凡人的生命极限,实现了灵与肉的相即不离,能够“登虚蹑景,云辇霓盖,餐朝霞之沆瀣,吸玄黄之醇精,饮则玉醴金浆,食则翠芝朱英,居则瑶堂瑰室,行则逍遥太清”(《抱朴子·内篇·对俗》),出入于不死的生命境域,获得了真正的逍遥自由。

仙界胜境既有殷实的物质享受,又有精神的自由洒脱。这一仙境其实就是尘世理想乐园的复制与升华。在道教看来,神仙生活不在人生彼岸,亦不在生命尽头,就在当下生命之内,而且是生命作为的结晶硕果。生命诚可贵,贵在生命单程,生命真乃重,重在生命之操行,所谓“寿命在我者也,而莫知其修短之能至焉”(《抱朴子·内篇·论仙》)。只要操之得当,便可“还丹成金亿万年”。

二、价值生成之梦

道教理想的“神仙”人格不同于儒家、释家与耶教的最明显之处,在于其肯定了个体生命灵肉的完整性,凸现了生命潜能的无限性,并集中浓缩成以“长生不死”为主要特征的生命伦理观。道教被誉为“中国文化根柢”,而作为道教思想重要组成部分的生命伦理观,在某种程度上顺应了国人恋生心态,也合乎了人类超越本性。客观地说,这种独特的生命伦理观是人类个体生命寻求自我不朽、价值常在的一种梦境投射。

道教立足现实人生。在对待现实生活欲求问题上,道教生死观可谓国人实用理性在某种程度上的流露与发挥。生存与发展问题历来都是人类社会永恒的生命主题。国人对人间福、禄、寿的深切关注,尤其是对寿老与福祉的价值渴求,道教并非简单地接受或排斥,而是采取肯定——否定——肯定(否定之否定)的态度,运用接纳、生成、升华的方式,凝聚于神仙观念之中,通过“仙”梦而复活再现

首先,道教坚持以个体生命身心两安互持为其生命存在的前提,对物质享受与精神追求进行双向肯定,尤重人生欲望的合理安顿,强调道不远人,身中载道,这也就比较贴近现实民生。接着,道教否定凡俗功利,倡导逆返求道——在体道修德、长生合真的修为过程中,在追求个体当下生命延绵的历程中,达成与永恒绝对之本体之道的合和不二。

道教劝诫世人要放弃尘世间的功名利禄,效法大道,淡泊宁静,简易功夫,斋心闭户,冥合道体,以有为逆返之积极方式,达致大道无不为之生命态势。而这种无不为的生命态势,正是道教所谓得道成仙的境地。于此佳境,人间奢望的福、禄、寿,悉数得以更高层次上的兑现,人生欲望再次得到肯定,或许这也就是“仙”梦之魅力所在。

一觉黄粱

仙乃人之梦,由凡及仙的历程,无疑也是一个梦想成真的过程,是理想人生价值实现的过程,是凡俗功利蜕变升华的过程。上世纪初,以“符合形式”人学学说著称的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说,人的突出特征,人的与众不同的标志,既不是他的形而上学本性,也不是他的物理本性,而是人的劳作( work)正是这种劳作,正是这种人类活动的体系,规定和划定了‘人性’的圆周。道教预设生道合一的“仙人人格”,统合形神,融通福寿,无疑就是为信徒体道合真塑造了一种生命“符合形式”。在卡西尔看来,人便是在创造活动中,通过现实化“符合形式”来实现人性的圆周,而且“人只有在创造文化的活动中,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也只有在文化活动中,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道教通过“神仙”“符号”既把神的灵性融人俗世的生活,又把人的本性升华到神圣的境地,构筑生命意义“符号”,凝聚生命核心价值。这种“符号”,感通凡仙,交汇神人,极富生命情愫,或许正是道教超越死亡之真义。不仅如此,道教还为信徒指明了超越死亡之通途,帮助他们实现不死梦境,成就生命终极价值。

道教认为,道是宇宙万物中的永恒存在,它无始无终,长存不灭,而道并非虚无飘渺,它遍存于万物,并通过生命形式呈现其功能,因而就有“身中有道”之说。明确提出道不远人、身中蕴道的思想,强调“善行道者,求之于身”,告诫人们“善保身中之道”。既然生命的现存被视为道的表象,那么长生不死的可能性和基础便内在于各人自身。这样,“身中有道”便成为道教根本性的生命信仰之一,没有对此的“笃志至信”,生命修为便无从谈起,而且“至信至勤”的个人修为便是凡界通往仙境的必由之路。

《抱朴子·内篇·辨问》云:“至于仙者,唯须笃志至信,勤而不怠,能恬能静,便可得之。”在道教看来,生命个体只要潜心向内用功,勤而不怠,达其浅就能役用万物,得其深即可长生成仙。修身体道既要“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抱朴子·内篇-论仙》),又要医世济俗、“积善累功”,而且“积善事未满,虽服仙药,亦无益也。……善功不足,故不能升天耳”。可见善功对于仙果具有基础性惠义。即使列入仙班,又因善功不同,而有“尸解仙”、“地仙”与“天仙”之次第分别。《抱朴子·内篇·对俗》明言“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欲天仙,立千二百善”。足见善功累积与仙阶成就的数量关联。由凡及仙,再从地仙到天仙,既是生命品格的依次升华,又是价值生成的逐步上扬。

个人肉体生命的有限,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个体生命的莫大悲哀,所以,道家丹道有系统的性命双修技术,通过将肉体转化为“炁”(所谓“炼形化炁”),来获得永驻。

同时,延年益寿却也是人类不曾间断的生命主题,而道教冀望在对“长生”之梦的追求中,求得对“不死”之“道”的把握,这种“生与道合”的生命价值指向,是先民原真智慧的伟大发明。客观地说,对于“不死”的探求也不是道教的独家专利,别家他派也在致力于“不朽”或“永生”的事功与业绩,他们的分殊只是在对“不死”的内容理解与致“不死”的方式方法上。若撇开“仙”梦的神秘外衣,视其为对人生境界的追求,对生命终极价值的关切,那么,对于现时代人们的生命实践与价值开启无疑仍具有突破性的借鉴意义。

人类对于长生不死的实践已有数千年之久

三、伦理意蕴之思

长生不死源自老子的“长生久视”,是道教的终极追求,仙道贵生是道教生命伦理的核心内容。道教生命伦理是生命情感、生命意志与实用理性的复合融通体。它从不同视界诠释了个体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老子想尔注》将生置于道的高度,明确提出.“生,道之别体也”。从存在的角度,把生与道等量齐观。至于个体之生与整全之道的关联,《太上老君内观经》说:“道不可见,因生以明之;生不可常,用道以守之。若生亡,则道废,道废则生亡。”整全永恒之道化为个体有限之生,道在生中,生中寓道,有限之生蕴含无限之生机,于是生与道的契合为一就是个体生命的超越之路。

在“仙道贵生”这一核心命题之中,“”意味着价值取向,“”就是价值目标,于是“贵生”亦即“生为第一要义”。当然,“生”又有“生命”“存活”两层含义,其中“生命”既包括现实生命各种形态,又涵盖形上生命本原(即“道”);“存活”与“死亡”相对,有维持现存与延展永存二意,前者侧重于现实生存,后者指向未来发展。

在“生”的现实形态即世间万物,而人乃万物之一物,“有生最灵,莫过于人”,人禀受精微纯正中和之气,故“其性最灵”。正是这种生命灵性,使人与其他自生自灭之物区别开来,人也正是凭借这一灵性进行生命操作,改善生命状态,提升生命能级。这一自为操作历程,亦即修身养性功夫,简称修身。

修身的实质亦即修生。道教的修身以与道冥合为方向,以己用与他用为尺度。他用即实现对他人(含他物)、社会之效用,己用即通过自身体悟、力行而实现道不离身、生道合一。尤其是在己用之中,使自身生命层级不断提升、生命内涵价值不断聚增。在此过程中,人性得以升华,人道攀升到极致便成仙道,所谓“仙道乃人道之极”。然而,他用与己用又有层级分别:他用的实现需要较多的外在条件,功用难见,相对而言,己用则更为便捷、易行,况且,他用有时甚至是工具性的(譬如善功),而己用才更具目的性(直达道本)。

立德立言

儒家倡导“死生事大”,主张自强不息,执着于以有生之年,立不朽功业;道教强调“天大、地大、生大、道大”,“生道异名同指”,凸现“生”的可为性,基于形下之“生”的有限性,导向形上之“道”的无限性;出于形下之“生”的相对性——与“死”相反——鸣发“生可惜”“死可畏”的悲叹情感,合于“人不愿早死”的自然心理,加之“天寿在我”“诀在于志”的强力意志,道教高奏“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的生命强音。为此,如同儒家为儒者指明内圣外王的玉成之道,佛教为佛徒点亮脱离苦海的涅粲之灯,道教也为实践者指出了长生不死的生命之域。

客观地说,个体生命总是具体的、历史的存在,既是一种实然的存在,又是一种意义的存在。个体生命总是不甘无所作为而匆匆离去,并总在不断思虑自己的人生方向与道路,寻求个人与他人(含他物)、自己与社会、现存与永恒的对接要塞,即生命价值的皈依。一旦感悟应然的通“”,大都会付诸实践,以生命之情、意志之力及理性之光,沟通天人物我,践履不朽之丹道。由于各自对不朽的理解差异,于是有了事功、德性、文章、盛誉等之分殊,然而,诸多生命意义的寻求与探索,无一例外都是人生价值的确立与生成,都是生命的学问,都可以审之、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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