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文化：百家论道·日本学者笔下巍巍太白山和道教的不解之缘

道教文化：百家论道·日本学者笔下巍巍太白山和道教的不解之缘

史志记载和山名由来

太白山名见于正史，始自公元六世纪中叶北齐魏收纂《魏书·地形志》。众所周知，《魏书》记录了公元四世纪末至六世纪中叶北魏王朝的兴亡盛衰，为官修史书。魏太祖道武帝修建云母堂、金华室，世祖太武帝入道坛受箓等活动，清楚地表明北魏王朝是道教的热烈信奉者和护持者。但是在北魏王朝的正史《魏书·地形志》中，在岐州（陕西省）武功郡美阳县条下仅记载日“有岐山、太白山、美原庙、骆谷、邵亭”，丝毫没有言及太白山和道教的关系。

北周王朝继北魏王朝之后，于六世纪后半叶统治中国北部。北周武帝命学者们编纂了道教教理百科全书《无上秘要》100 卷。其卷四《山洞品》载所谓“十大洞天”，列举了十座圣山的名称。它们是道教的根本道场，其中也没有出现太白山。八世纪，唐睿宗、玄宗时期，高道司马承祯著《天地宫府图》，书中紧接“十大洞天”之后，记载着“三十六小洞天”，明确地将太白山名纳人了道教神学教理中。三十六小洞天是指次于十大洞天的三十六处重要的道教山岳道场，其第十一处为太白山小洞天。司马承祯简洁地介绍此处小洞天曰：“周回五百里，名曰玄德洞天。在京兆府长安县，连终南山。仙人张季连治之。”

司马承祯是当世高道和《天地宫府图》的作者。李白，字太白，是盛唐大诗人，道教的热烈信奉者。司马承祯在湖北江陵路遇青年时代的李白，很一早就看出李白具有神仙资质。李白书《大鹏赋序》曰:“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李白所说“天台司马子微”，指住在浙江天台山的道教天师司马承祯，子微是承祯的字。

附带说一下，“五星”是道教占星术的基干，包括东方岁星、南方荧惑星、中央镇星、西方太白星和北方辰星。大诗人李白的字即五星之一。西方太白星即金星，意为傍晚时的明星。传说李白的母亲在梦中感太白星（金星）精气而有娠，生李白，梦故将他命名为白，字太白。太白星被神化为道教神后，称为西真上皇道君或太白真皇君。由于太白星神宿于岐州此山，故称之为太白山（见道教经典《洞真八素真经》等）。此外，六世纪北魏邮道元著《水经注》，在渭水“又东过武功县北”条下注曰：县有太白山，山下有当地民众纪太白星的祠堂——太白祠。

歌唱圣山的李白和传说

青年时代的李白登临太白山，创作了诗歌《登太白峰》。在《古风五十九首》的第五首中，他赞颂神仙和真人居住的洞天道教圣山太白山。二诗的创作均与上述神话有密切关系。李白赞颂道教圣山太白山的《古风》第五首云：

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巡尔与世绝。中有绿发翁，披云卧松雪。不笑亦不语，冥栖在岩穴。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架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铭骨传其语，珠身己电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

李白出生、生活于八世纪的唐代，那时王室将远祖上溯到道教开祖太上老君，即李伯阳，即圣祖玄元皇帝。当时的知识分子，无论是官僚，还是学者、诗人和艺术家，也无论是否喜好道教神学教理，都大致上具有道教教养。例如杜甫，他同李白并称盛唐两大诗人。他为“诗圣”，李白为“诗仙”。杜甫的《朝献太清宫赋》和《前殿中侍御史柳公紫微仙阁画太乙天尊图文》等作品，无可辩驳地证实，他精通道教关于太乙天尊和太清宫圣祖玄元皇帝等神的神学教理。此外，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于首都长安大宁坊建圣祖玄元皇帝庙时，雕刻玄元皇帝神像用的石料白石，即取自太白山。

太白山位于华严宗密修行时住过的圭峰之西。关于太白山白石，有一种传说曰：金星即太白星过去曾从空中坠落此山，其精化为美玉般的白石，故称此山为太白山。另一种传说曰：四世纪前赵刘耀时期，太白山发生了山崩，长安男刘终于山崩处获得一块一尺见方的白玉，上有文字。我们似可从这两个传说看出，白石或白玉自古即太白山的特产。

本草学、石药产地和仙人

太白山不仅以出产白石、白玉而闻名，同时也是丰富的道教草药、石药（矿物质药物）的产地。六世纪后半叶，北周宜帝时期，唐孙思邀避世乱隐栖太白山，倾注全部身心研究医药，著述了道教医学—大百科全书《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九十五卷《旧唐书》称《千金方》三十卷)。他长寿，安享百余岁，成为太白山中的“真人”。《新唐书·隐逸传》《旧唐书·方伎传》等正史及道书《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第二十九卷，均详细收载了他的传记。

《道藏·太平部》收录了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其卷一中的一章，文字很长，题为《论用药第六》。该章将用于医疗的药物分为玉石、草、木、兽、虫鱼、果、菜、米（谷物）等八部。玉石部中有云母，与朱砂、硫黄、钟乳等列在一起。《云笈七签》164 卷是十一世纪初北宋真宗时期救撰的道教思想百科全书。其卷七十五引《本草经》曰：“云母上品……生太白山谷……”同卷引《老君饵云母方》曰：服饵云母“五十日，人山辟虎狼，水火不能害。百日，出窈入冥，纵横反复，便成仙人。”

《云笈七签》卷 104《太清真人传》引《张天师述老君本纪》曰：老君于终南山麓关令尹喜宝邸，即楼观，向尹喜口授道教根本经典《道德真经》。其后，与文始先生即关令尹喜一起西出散关，升于神仙之山昆仑山，途中曾过太白山。秦昭襄王闻之，于太白山西麓下为修城邑，郑重迎接老君与文始先生。“故此旧墟，尚称尹喜城、老停骚等名尔。”这是说，传授服饵云母之方的道教老君，也访问了仙药云母的产地太白山。

隋唐时期的道教和太白山

《张天师述老君本纪》叙述说，道教开祖太上老君（圣祖玄元皇帝，即李伯阳）同弟子文始先生（关令尹喜）一起西出散关，升于昆仑山。汉司马迁《史记·老子传》叙述曰：“老子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毋庸置疑，前一叙述是在后一叙述的基础上，经过道教式的扩充、润色而成的，并非历史事实。六世纪后半叶北周武帝时期编辑的《无上秘要》中的“十大洞天”说，完全无视太白山的存在。至隋唐时期，司马承祯于八世纪撰《天地宫府图》，将太白山列为“十大洞天”之下的“三十六小洞天”中的第十一小洞天，明确地将之纳入道教神学教理中。毫无疑问，老君和文始先生赴昆仑山途中访问了太白山，并受到秦昭襄王郑重迎接的故事，也是八世纪以后道教徒编造的。

唐玄宗为了方便皇子、公主们学习，命学者徐坚等编纂了一种综合性的百科类书《初学记》。在该书的“山”部，列举与道教有密切关系的西部名山时，仅列举了“五岳”之一的华山和毗连其西面的终南山，丝毫没有言及太白山。这一事实大概是上述结论的最有力的证明。

似乎可以得出结论，与自古闻名的道教圣地王屋山、青城山、赤城山和罗浮山等所谓十大洞天所在地相比较，太自山同道教发生关系比较晚。这种关系是七世纪隋唐以来才逐渐正式建立起来的。当然，太白山具有古代风土习俗色彩，是祈雨祷福的山神信仰的对象，这种色彩为《礼记》和《左传》等儒教古典所记载；是采集玉石、本草药物的秘境；尤其是仙人谷春的归去之所，谷春忠实遵守老子道德之教，汉刘向《列仙传》卷下记载了他的仙迹。太白山肯定因有这些特点而受到热烈的信仰。但是，太白山被确立不可动摇的道教圣山的地位，是李唐王朝以来的事。对此作出最大贡献的，主要是“仙人”、大诗人李白。

遗迹和地名考

现存道教遗迹太白山，海拔3767米的最高处有拔仙台及八仙庵。由八仙庵南下，斜坡上有玉皇池和三清池，再往下是南天门。北侧沿登山路海拔2850米处有斗母宫，1540米处有“下白云”，上方有“上白云”与其并列。拔仙台也写作八仙台，台上八仙庵正殿内陈列着八仙泥塑彩像。八仙包括钟离权、张果老、韩湘子、李铁拐、曹国舅、吕洞宾、蓝采和与何仙姑。八仙画像或泥塑彩像系十三世纪元代以后开始制作的，以前是无法见到的。玉皇池的“玉皇”，三清池的“三清”，即玉清、上清、太清，都是四至五世纪晋、刘宋时期以来编制的道教经典中常见的神学川语。八仙这一用语及其思想信仰形成的时间，与北侧登山路上斗母宫的“斗母”用语及其思想信仰形成的时间相同，难以上溯到唐代。

由这些可以看出，太白山现存各种道教遗迹，均为元明以来时代较近的作品，其神学教理明显地具有所谓“新道教”的全真教系统的特征，融合了不少佛教和儒教内容。现在，从太白山麓到深山腹地，散布着许多宗教性建筑物，几乎都称为“寺”，如沙波寺、蛟龙寺、中山寺、平安寺等，称“观”或“宫”的建筑物不多“宫”的建筑物不多。这一现象也有力地证明了上述结论。八仙庵建筑物中现存药王殿，将“药王”，即《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的作者孙思邈作为道教神仙而受到供养。这一点是道教圣山太白山发挥机能和作用的典型象征。

道教本是重视人的肉体乃至肉体生命的宗教，从根本上说同医药学具有最密切的联系。事实上，中国医药学发展的历史，是以道教为基础的，或者说是由道教推进的，是同道教一体化的。

请听，药王殿中的孙思邀，和他隐栖并从事调查研究的主要舞台——道教圣山太白山，至今仍默默地以无声的语言，继续诉说着中国道教式医药学的历史。

（本文原名《太白山和道教》，作者[日]福永光司，朱越利译，原载《中国道教》1989年第2期，第42～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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