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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为“证道书” 之说再认识

大道家园 2023-04-21 12:04:11

《西游记》是一部借叙述故事阐扬“金丹大道” (即道教内丹学) 的“证道书”,这是明清时期《西游记》研究的主流观点,然而,由于近现代一些学者对道教内丹学缺乏足够的认识,所以对这种观点产生了种种误解。本文拟结合相关的道教内丹学知识,对学术界相关误解进行辨析和澄清。

  1. 胡适及“游戏”论的误解

    最早对《西游记》为“证道书”之说进行抨击的近现代学者是胡适,此人曾断言:《西游记》被这三四百年来的道士和尚秀才弄坏了,道士说,这部书是一部金丹妙诀,和尚说,这部书是禅门心法,秀才说,这部书是一部正心诚意的理学书,这些解说都是《西游记》的大仇敌…… 《西游记》至多不过是一部很有趣味的滑稽小说,神话小说,它并没有什么微妙的意思,它至多不过有一点爱骂人的玩世主义。这点玩世主义也是很明白的;它并不隐藏,我们也不用深求。

    必须澄清,胡适先生的这一论断并不符合事实,它严重误导了后来的学者。据目前所见到的资料,明清时期对《西游记》进行评论的大部分人都认为《西游记》是一部“证道书”,所证之道即是“金丹大道” (道教内丹学),只有张书绅等极少数人认为《西游记》所证的并非“金丹大道”而是“圣贤儒者之道”。而那些宣称《西游记》的主题同时也是“禅门心法”的人中根本没有一个是和尚,他们所谓的“禅门心法”、“三教归一”其实仍然是以道教内丹学为旨归的,是道教内丹学意义上的“禅门心法”、“三教归一”,如汪象旭的《西游证道书》、陈士斌的《西游真诠》、刘一明的《西游原旨》等等皆是如此(道教内丹学对佛教禅宗和儒家心学也以平等见视之,常以内丹学为立旨归融汇三教)。

    也就是说,认为《西游记》这样一部表面上以佛教徒取经故事为题材的作品主旨却是道教“金丹大道”,这是明清时期《西游记》研究者的主流观点,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和深思的现象。

    胡适先生虽为博学之士,但他对道教内丹学其实并不熟悉,而当他从故事表象中看不出《西游记》具有明确主旨的时候便认为“不用深求”,而把它定性为一部“至多不过有一点爱骂人的玩世主义”的“滑稽小说”。胡适先生的这一观点影响了后世的学者,现代仍有不少学者持类似观点,认为文学作品不一定都要有什么“微言大义”,《西游记》就完全可以是一部以滑稽为旨趣的“游戏”之作。

    笔者指出,即使《西游记》的主题和性质暂时还难定论,这种说法也是难以令人信服的。不可否认,有的文学作品创作是出于作者一时的心血来潮,创作目的就是为了娱乐,如一首小诗,一篇散文等,但这类文学作品形式都较短小,创作过程较轻松。而《西游记》篇幅如此宏大,内容如此丰富,洋洋洒洒近百万字,不但语句顺畅、文笔优美,而且全书情节连贯、故事完整、前后呼应,即使是作者在原有故事传说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造,也肯定经过了十分精心严密的构思,创作过程显然是个长期艰苦的过程,其创作主旨岂一个“游戏”了得?当然,如有足够的名利诱惑,也不排除作者呕心沥血创作这么一部近百万字纯粹供人娱乐的游戏巨著的可能性,但《西游记》面世时并未署名,时至今日其作者仍然是个谜(《西游记》的作者也是当前学术界争议的热点问题),结合明代《西游记》的问世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20 世纪90 年代以来,随着海外学者柳存仁先生关于《西游记》与道教关系研究的论著被介绍到国内,《西游记》为“证道书”之说又引起了不少争议,但除臭名昭著的伪学者方肘子等极少数反对此说外,其余大部分研究者对此说仍十分赞同。究其反对者的原因,除了他们大多对道教内丹学了解不够深入之外,还在于有的研究者对宗教本身具有排斥感:在他们看来,把《西游记》这样一部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作品说成是“证道书”,是“宗教手册”,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所以常常像胡适那样“不用深求”便对这种观点进行否定甚至批判。

    其实,如果说《西游记》是一部“证道书”,作者创作《西游记》的主要目的是宣扬道教内丹学,创作动机就是源于其宗教感情,这是完全有可能的。综观世界文学艺术宝库,其中的许多精品都与宗教有着不解之缘,虔诚的宗教徒创作出以宗教为主题的经典传世之作屡见不鲜,如但丁的《神曲》、弥尔顿的《失乐园》、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先生就曾感叹: “艺术从宗教中获得深厚的热情的灌溉。艺术与宗教携手了数千年,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雕塑和音乐多是宗教的,第一流的文学作品也是基于伟大的宗教热情。”

  2. 鲁迅及“心学”论的误解

    继胡适之后,鲁迅先生也曾抨击过“证道书”之说,并得出过自己的结论:然作者虽儒生,此书则实出于游戏,亦非语道,故全书仅偶见五行生克之常谈,尤未学佛,故末回至有荒唐无稽之经目,特缘混同之教,流行来久,故其著作,乃亦释迦与老君同流,真性与元神杂出,使三教之徒,皆得随宜附会而已。假欲勉求大旨,则谢肇淛《<五杂组>十五》之“《西游记》曼衍虚诞,而其纵横变化,以猿为心之神,以猪为意之驰,其始之放纵,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归于紧箍一咒,能使心猿驯伏,至死靡他,盖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数语,已足尽之。

    鲁迅先生的观点与胡适先生有些类似又不尽相同,他既认为《西游记》的创作目的似可归为游戏,但显然又注意到了《西游记》中有大量的“心猿”、“意马”等提示,并认为根据这些提示也可勉强把《西游记》“大旨”归纳为“求放心之喻”———“修心”本来是儒佛道三教所共倡的,但鲁迅先生断定《西游记》作者是儒生而不是佛道信徒,其原因是他认为《西游记》中道教内容较少(“仅偶见五行生克之常谈”),而佛教内容又出现了不应有的错误(“末回至有荒唐无稽之经目”)。鲁迅先生称《西游记》作者“未学佛”确有根据,因为《西游记》不但“末回(其实应是《西游记》第98回———笔者注)至有荒唐无稽之经目”,如所谓的《宝藏经》、《宝威经》、《礼真如经》等纯属作者杜撰;而且书中对佛教教义的诠释也大多似是而非,如《西游记》第8 回的论“禅关”文、第14 回的“佛即心”诗、第29回的论“迷悟”诗、第50 回论“心地”诗、第91 回论“修禅”诗、第96 回论“色空”诗等等,这些诗其实均是直接摘自道教内丹学经典,是道教内丹学家从内丹学角度对佛教教义所作的诠释;有的地方甚至会犯一些常识性错误:例如第7 回故事中如来佛自称: “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南无阿弥陀佛。”———这里便把“释迦牟尼”同“阿弥陀佛”完全混为一谈。

    鲁迅先生称《西游记》全书“仅偶见五行生克之常谈”则明显与事实不符, 《西游记》目录、诗词及故事内容中道教术语之多绝不能说是“仅偶见”,是具有严重偏颇的误解的——对此,柳存仁、李安纲等学者曾进行过专门揭示,这一现象也逐渐获得现代研究者的重视和公认,在此不赘述。

    鲁迅先生的这一论断不但影响了前面提到的“游戏”论者,也影响了后来的“心学”论者。现今也有不少学者认为《西游记》的主旨并非佛道教义而应是儒家心学。

    佛教禅宗和儒家心学都强调修心,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而道教内丹学同样也强调修心,这就未必为大家所熟悉:道教内丹术操作完全就是靠 “心”来完成的,内丹术前必须先“炼心”,内丹术各阶段的丹法大要又都以“静心”为本,而最后人炼成“金丹”其实也就是人心成为了“阳神”,因此,整个内丹术修炼完全可以说就是一种广义的心性修炼,如《唱道真言》所归纳的:“千言万语亦不过只发明得炼心两字为千圣总途、万真要路……炼心为成仙彻始彻终之要道也。”

    那么《西游记》中所强调的修心究竟属禅门心法、儒家心学还是道教内丹学呢?我们看到,《西游记》中用于指代“心”的术语有的是三教所共用的,如《西游记》称孙悟空为“心猿”,称白龙马为“意马”———“心猿”、“意马”不但为佛儒两家通用,在道教内丹学中也被广泛使用,如王重阳《重阳全真集》: “意马心猿休放劣。” 张三丰《炼铅歌》: “拴意马,锁心猿,无杂念,意须专。”

    有的术语表面上看属佛教或儒家,实际都附加上了内丹学特有的诠释,在《西游记》中这些术语已不同于佛儒经典的原意却都可从道教内丹学经典中找到范例,如《西游记》第14 回:

    “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要物。”———把“佛”说成是“心”,这表面上看好像是佛教禅宗的观点,但实际上这首诗却是摘自北宋道教内丹学家张伯端著的《悟真篇》,诗中所谓的“佛”和“心”其实都是指内丹学的“元神”。《西游记》第31 回的提示也可作印证: “经乃修行之总径,佛配自己之元神。”———内丹学家称元神是人的“本来真性”,认为它无形无象,却是人心(思想意识)的根源和本体,如张伯端所言:

    “一物含闻见觉知,盖诸尘境显其机。”———这里所说的“一物”就是指元神。自北宋张伯端后,几乎所有的内丹学家都宣称儒佛道“三教归一”,佛教僧人对道教内丹和儒家理学(心学)也都很推崇,在这种大环境之下,丹道大师用内丹学理论来融摄佛儒理论形成潮流,最常见的就是把所谓的“佛”(真如)、“心性” (太极) 比作内丹学的“元神” (金丹),如李道纯所言: “金者坚也,丹者圆也,释氏喻之为圆觉,儒家喻之为太极,初非别物,只是本来一灵而已。本来真性,永劫不坏,如金之坚,如丹之圆,愈炼愈明。释氏曰佛,此者真如也;儒家曰心,此者太极也;吾道曰元,此乃金丹也,体同名异。”

    《西游记》同样也把“佛”、“心性”与“元神”划等号,这种情况即鲁迅先生所谓的“释迦与老君同流,真性与元神杂出”———鲁迅先生把这作为判断《西游记》主旨既非佛也非道的重要证据,其实他并不了解这正是道教内丹学理论的典型特征,而佛儒两家是从来不曾把“佛”、“心性”与“元神”划等号的。因此,我们在《西游记》中看到“真性与元神杂出”便可确定,这应是道教内丹学的观点而绝非佛儒两家的观点。《西游记》中还有许多指代“心”的重要术语都是内丹学特有而佛儒从未借用过的,如书中把猪八戒称为“木母” (指元神及其所生发的思想意识),把沙僧称为“土母”、“黄婆” (均指真意)等等。

    另外,《西游记》许多情节在描写人心变化的同时都涉及到内丹术具体丹法,例如《西游记》第98 回(“猿熟马驯方脱壳,功成行满见真如”)中描写唐僧“凌云渡脱胎”这个情节后面有诗为证:“脱却胎胞骨肉身,相亲相爱是元神。今朝行满方成佛,洗尽当年六六尘。”———这首诗提示这一情节的实质是道教内丹术中的“出阳神”丹法。

    “元神”和“脱胎”都是典型的道教内丹学术语,佛教和儒家根本没有这种说法,内丹学所说的“脱胎”即“出阳神”,指元神锻化为阳神离开肉体,是内丹术修炼成功的阶段性标志。因内丹学家认为“佛”的实质就是“元神”,这里提示脱胎后的唐僧已经成“佛”,与前面第31回书中的提示“佛配自己之元神”相互印证。“修心”虽为三教所共倡,但把修心同内丹术结合在一起则是道教内丹学特有的。

    根据这些现象可以判断,《西游记》中所强调的“修心”既不是佛教意义上的修心,也不是儒家心学意义上的修心,而应该是道教内丹学意义上的修心。

  3. “贬道”论的误解

    近些年来一些学者尽管也逐渐认识到《西游记》中大量内容来自内丹学,某些内丹学术语的运用“或是与内容相关,或是影响到叙事结构”,“只有信奉道教内丹之说的人才能如此举重若轻地将如此深奥的理论信手化入小说叙述文本之中”, “作者是有给西游故事赋予一定的宗教哲理的创作意图在内”,但是却始终不肯承认《西游记》是一部“证道书”,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种说法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矛盾和“死结”:书中还有大量佛教内容且与道教内容相冲突,具体表现为书中描写佛道之间的斗争皆是以佛教胜出而告终,佛门观音如来法力无边且可亲可敬,道教的老君则相形见绌。

    西游记一本名副其实的丹道之书

    其实,这种所谓的“死结”论与原来曾流行一时的“扬佛贬道”论类似,都是由于把道教内丹学和普通道教学说相混淆所致的误解。只要深入了解道教内丹学并仔细辨析便可弄清:《西游记》故事表象中所贬的道士(如黑风山、乌鸡国、车迟国、比丘国中的道士) 都是些为非作歹、修炼外丹、宣扬房中术的“旁门左道”而非以心性修炼为旨归的“金丹大道”;这些“旁门左道”其实也是道教内丹学家所贬斥的对象,都属于内丹学家钟离权《破迷证道歌》所说的“三千六百旁门法”。

    《西游记》虽以唐僧取经为故事题材,但这唐僧已非史实的唐僧,而不过是“心猿” (孙悟空)、“意马” (白龙马)、“木母” (猪八戒)、“黄婆” (沙僧) 的统一体,对此, 《西游记》第32 回有明确提示: “师徒们一心同体,共诣西方。” 《西游记》中确有不少尊佛之词,但其所尊之“佛”却非地道的佛教之“佛”,而是内丹学意义上的与元神划等号的“佛” (佛配自己之元神),而这种所谓的“崇佛”倾向其实也正是宋以后道教内丹学的共同特征,如道教内丹学家张伯端称其为《悟真篇》的宗旨:故此《悟真篇》者,先以神仙命脉诱其修炼,次以诸佛妙用广其神通,终以真如觉性遣其幻妄,而归于究竟空寂之源矣。同时,《西游记》也借国丈(南极仙翁坐骑)之口说:“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惟道独称尊。”(第78回)说明《西游记》是佛道同尊的。

    因此,说《西游记》是“证道书”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死结”,《西游记》并非“扬佛贬道”,而只不过是“扬正贬旁”

    还有一些研究者认为, 《西游记》对佛道二教都进行了辛辣的嘲讽,是“佛道通贬”:《西游记》中有把道教祖师“三清”神像推进茅厕的情节,也有西方佛界阿难、迦叶索要贿赂的情节,书中还常常借故事角色之口对一些道士、和尚、神仙、菩萨、佛进行揶揄,因此《西游记》作者决不可能是佛道中人,其主旨也决不可能是宣扬佛道思想……这种观点同样是把道教内丹学和普通道教学说相混淆,把《西游记》故事表象和实质内容相混淆而导致的误解。

    道教内丹学意义上真正的“仙”、“佛”的实质都是指“心”、“元神”、“真性”“先天一炁”,而不是指住在“天上”或“西方”的人格化的“三清”、“天蓬元帅”、“如来佛”———很显然,西游故事表象中的孙悟空、猪八戒、观音、如来佛等角色都不是合格的仙佛,它们其实都是“心”、“元神”等内丹学术语的象征而非实指,唐僧师徒取经的过程其实是一个人修炼内丹术的过程,对此《西游记》中已多次提示: “猿猴道体配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 (第7 回); “这回书,盖言取经之道不离了一身务本之道也” (第23 回); “经乃修行之总径,佛配自己之元神。兄和弟会成三契,妖与魔色应五行” (第31 回); “师徒们一心同体,共诣西方” (第32 回);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第85 回)……

    既然孙悟空的实质身份是“人心”,如来佛的实质身份是“元神”,唐僧师徒取经实质也只不过是在“一身”之内进行,那么让故事中泥塑木雕的“三清”进一进茅厕,同故事中所谓的“仙佛”开开玩笑与阐扬内丹学的宗旨其实并不矛盾。综上所述,要确定《西游记》是一部“证道书”是具备详细系统的文献和丹道理法论证的,近现代反对此说的理由绝不成立!

    一本好书是需要真正懂的与实践过的人来鉴别,而不是那些未涉及此领域的人来评价此领域的书,这提醒了我们不要以为有些知名的人说的就是对的,我们要学会鉴别,我们要发现《西游记》真正的精华,就需要脚踏实地的实践纯粹的道家内丹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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