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说法］新型诈骗黑吃黑一起离奇医疗事故

中央电视台2003年9月16日：

主持人：各位好，这里是《今日说法》，欢迎您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我们今天请到演播室的嘉宾是中国政法大学的刘革新教授。刘教授，刚刚过去的"非典"也是让我们大家都心有余悸，而"非典"也是一个导火索。它让我们正视在目前的医疗体系内所长期潜伏的一些病症，而这些病症有时候可能我们在日常的寻医问药的时候也能够碰到。比如说我们今天的个案，就会从一次非常离奇的医疗事件开始揭开冰山的一角，来看一下记者的详细调查。

今年１月７日，一位病人到宿州第三人民医院治疗腰疼的老毛病。骶疗科的大夫检查后，要求挂盐水。所谓挂盐水正规的叫法是骶管注射，就是把药物打进位于脊椎底部的骶管里。然而药才打了一半，宋永贵就产生了强烈的反应，浑身冷的颤抖不止。宋永贵昏迷了过去，宿州市第三人民医院马上组织人力抢救。5个小时后，病人苏醒了。随后，医院的专家在没给病人注射麻药的情况下，将针头扎入了病人的腰椎，但病人毫无反映。由此得出是宋永贵已经瘫痪了。

得知这个消息，与宋永贵一同来的亲朋好友向宿州第三人民医院提出了赔偿。面对这种情况，宿州第三人民医院也答应了病人家属的要求。为了避免纠纷，双方订立了协议，由宿州第三人民医院赔偿5.5万元给病人家属，从此医院不再承担任何责任。然而就在签订协议的时候，院方却发现了病人家属的神色有些异常，似乎在谈到钱的时候显得特别兴奋。院长还注意到，在四周没人的时候，病人的腿活动了一下。而护士来了之后，他又直挺挺的不能动了。

院方报了110，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见到了这位病人。可是正当警察要把宋永贵抬上车的时候，病人竟站起身自己走上了车。在看守所里，我们见到了宋永贵。宋永贵说诈骗需要多个人配合，他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色。据说，宋永贵在诈骗前曾经服用一种具有麻醉功效的草药，在医生询问时，他就坚持说腿部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么这出诈骗的戏到底是如何唱的呢？原来，宋永贵在这里扮演病人，李云霞扮演病人的妹妹，一位老汉扮演病人的父亲，再让一个人扮演病人的邻居。

事情发生后，当地警方提醒医护人员注意这种新型的诈骗。记者再次来到宿州第三人民医院，希望采访当时给骗子治病的骶疗科的医生，却从马院长口中得知那位医生害怕承担责任已经悄悄离开了。但是马院长面对镜头时的不自然引起了记者的怀疑。是什么原因让马院长如此紧张呢？骶疗科的医生为什么溜掉呢，又是什么时候溜掉的呢？我们采访了医院的另一位副院长。

据介绍，事发的第二天，骶疗科的医生就跑掉了。但记者仍然很疑惑，即便是发生了医疗事故，可作为政府主办的公立医院的医生又有什么必要跑掉呢？据医院的人说，骶疗科医生溜掉后，医院将骶疗科的锁撬掉后发现病例等材料都没有了，我们现在见到的骶疗科门口的专家门诊的牌子还十分醒目。走进屋里，用过的针头还散乱地放着，墙上华佗再世的锦旗也还十分鲜艳。那么这外来人员租赁的科室意味着什么呢？到底什么人可以到医院来租赁科室呢？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医生给病人看病必须持有医师证。那么这个骶疗科的医生有证吗？副院长说，证明和材料都在马院长那里保管，其他人并不知道那个医生具体情况。看来只有马院长了解这位神秘医生的底细了。马院长告诉记者，出事之后，那名骶疗科的神秘医生带走了所有有关自己的资料，从执业资格的证明到简历，甚至他本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完完全全都没有了，而且谁也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

马院长说，他们已经向警方报案了，现在惟一可以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位骶疗科的医生是福建莆田人，在宿州第三人民医院除了骶疗科外，还曾经承包了遗尿专科。在遗尿专科，墙上挂满了治疗静脉曲张的照片。这让我们更加奇怪，这位神秘医生到底学的是骨科，泌尿科，还是外科呢？院方说他把骶疗科和遗尿专科两间科室承包下来，不仅自己一个人在工作，还从外边聘请其他人来这里工作。

那么作为一家政府开办的公立医院，为什么允许私人承包诊室呢？院方对此的解释是，因为医院效益不好，承包科室有一定的费用。收钱之后骶疗科就挂着第三医院的牌子了，院长说，第三医院对这个骶疗科进行着和其他科室一样的正常管理。但随后他又劝记者不要再将此事调查下去了。

现在，骶疗科的人是跑了，那么类似骶疗科这种出租诊室的现象在宿州第三人民医院是否还存在呢？院方刚开始肯定的回答说没有了，但又改口说还有乳腺科和不孕症两个科室被承包出去。其中乳腺科有资质证书。既然乳腺科的医生有行医资格，那么我们就去实地看一下吧。

记者来到乳腺科，大红字的牌子显得很醒目。虽然乳腺科的人说有资质的医生不在，自己只是帮忙收收费，但记者却发现一位病人已经在这里看完病准备离去了。当记者把情况向该病人说明后，他还怀疑的说第三人民医院里面怎么可能是私人承包的呢？就在记者刚刚离开乳腺科，里面的所谓的医生就把这个诊室上了锁。记者在医院采访时，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病人对出租诊室这种现象表示气愤。

当记者返回院长室的时候得到消息，承包乳腺科的医生赶了回来。面对记者的询问，这位医生承认自己是这里的主治医生，并且还特意给记者展示出他的行医资格证，但没有透露每年给医院上交多少钱。就当记者要继续追问时，这位医生极其不耐烦的向记者下了逐客令。当记者又再次来到院长办公室时，马院长告诉记者乳腺科的医生特意拿来的证明是假的。马院长说他不愿意在电视台的记者面前作假，看来马院长早就知道这些证明是假的，只是一直没有明说。既然乳腺科的证明是假的，那么不孕症科的情况又如何呢？

随后，记者来到不孕症科室调查。科室里的那名医生不承认自己在这里工作，口口声声说只是临时过来帮忙的。记者找到了一份宿州第三人民医院与不孕症科室签订的合同。合同上说，出租诊室每月上交院里1500元，在协议生效期间，发生医疗事故及纠纷由院方协助解决，费用由承包诊室承担，以确保医院整体的声誉和形象。那么这些拿不出行医资格的医生他们靠什么本事赚钱呢？

记者采访的当天晚上，一位知情人向记者介绍了里面的黑幕。原来，很多药物是他们自己熬制的中成药，没有任何药监局的检验报告和批号。这样的承包科室自然患者们并不清楚。但我们节目前面，采访的犯罪嫌疑人对此却很明了，也就是他能花比其他医院少很多的钱在这里看病。我们注意到1月8日，骗子们假装瘫痪。事隔两天，也就是１月１０号，医院就决定进行赔偿。医院并没有选择申请医疗事故鉴定的途径解决纠纷。实际上，在医生逃跑，病例被卷走，甚至医生的职业资格都无法提供的情况下，即便作医疗事故鉴定结果也是严重的责任事故，这个官司打到法院也是必输无疑，这恐怕才是事隔两天院方就答应赔偿的真正原因吧。而也正以为如此，骗子的诈骗才险些得逞。

主持人：这个案件确实很离奇，有点像江湖上的"黑吃黑"。我相信很多人看了之后，不恨那个诈骗分子，恨这个公立医院。因为你堂堂的公立医院是大家对你投以了无限的信任，就信任在"公立"二字，结果在这个公立医院里面竟然有非法行医的人在这开门诊。这种现象我们可以把它叫做"院中院"。那这种"院中院"的这种现象，目前我们国家的卫生主管部门有没有过明令的禁止？

刘革新：这是肯定不允许的。早在1994年，《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就已经明令禁止了不允许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它的这种行为等于是一种变相地出卖医疗执业许可证的行为。为了赢取一点利益承包给一些没有行医执照的人。承包给有行医执照的也是违法的，那承包给无行医执照的就更是违法的了。这样一来，就使得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带有非常大的危险。公立医院对群众其实就是一种欺骗。

主持人：这起事件假如真的发生了医疗事故的话，公立医院它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行政责任呢？

刘革新：根据《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的规定，它应该受到卫生行政部门给予的没收非法所得和5000元以下的罚款，如果情节严重的话，卫生行政部门可以吊销它的医疗执业许可证。对于承包个人来说，如果说他没有执照的就属于非法行医，情节严重的就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这是由我国《刑法》的336条加以规定的。

主持人：那涉及到民事赔偿的部分，究竟是由这个非法行医的游医赔还是由这家公立医院来赔？

刘革新：如果这个非法行医能抓到的话，那这个钱由他拿，如果抓不到的话，医院就要负连带责任。在1994年法律上就有明确的禁止性的这种条例，出现这种事关键是在执行起来力度还是不够。如果要从根本上解决这样的问题，卫生行政部门应该加强对卫生行政部门的监管力度，不管是卫生行政部门还是医疗机构的各个层次的有关人员，都要各司其责。如果他们不各自负自己的职责就要受到相应的处罚。

主持人："非典"期间就有一些官员由于在抗击"非典"的工作中不力被免职的。这个说明我们今后在加强公共卫生管理体制这方面也要严格起来各种责任。当然我们更希望的是有关部门能够加强执法力度，对这种非法行医进驻公立医院的现象进行坚决的查处，给所有的患者提供一个安全的就医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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