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姜夔词选讲
姜 夔
【作者简介】
姜夔（约1155—约1221），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人。为人恬淡寡欲，不媚时趋俗，终老布衣。一生湖海飘零，寄人篱下，与当时著名诗人杨万里、范成大交游，得其赏识。白石是毕生从事专业创作的大词人，存《白石道人歌曲》。白石词多写湖山之美和身世之慨，感念旧游，眷怀恋人，寄物托情，均精深华妙。词风潇洒而淳雅，笔力峭拔而隽健，讲究韵律，有“清空”“骚雅”的特色。今人夏承焘有《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点 绛 唇
丁未[1]冬过吴松作
【题解】
《点绛唇》词调，首见于五代冯延巳词。调名来源，杨慎《词品》卷一谓“取江淹‘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这首词是白石于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前往苏州石湖会晤范成大，路过吴淞时有感而作。它被视为白石“清空”词风的代表作，这首词表面很短，实际既包诸所有，又空诸所有，内涵丰富，代表了白石以冷为美的艺术风格。主要抒发了词人怀才不遇和自伤身世、吊古伤今的咏叹。
燕雁[2]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3]黄昏雨。
第四桥[4]边，拟共天随[5]住。今何许[6]。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注释】
[1] 丁未：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姜夔往见范成大于苏州，路经吴淞时眺望太湖而作此词。
[2] 燕雁：北方飞来的大雁。燕：战国七雄之一，代指北方。
[3] 商略：商量。
[4] 第四桥：《苏州府志》卷三四：“甘泉桥，一名第四桥，以泉品居第四也。”在吴江（今属江苏）城外。
[5] 天随：晚唐诗人陆龟蒙号天随子，隐居吴江，浪迹太湖。
[6] 许：处所。
【集评】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白石长调之妙，冠绝南宋。短章亦有不可及者，如《点绛唇》一阕，通首只写眼前景物，至结处云：‘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感时伤事，只用‘今何许’三字提唱；‘凭栏怀古’下仅以‘残柳’五字咏叹了之，无穷哀感，都在虚处。令读者吊古伤今，不能自止，洵推绝调。”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欲雨而待‘商略’，‘商略’而在‘清苦’之数峰，乃词人幽渺之思。白石泛舟吴江，见太湖西畔诸峰，阴沉欲雨，以此二句状之。‘凭栏’二句其言往事烟消，仅余残柳耶？抑谓古今多少感慨，而垂柳无情，犹是临风学舞耶？清虚秀逸，悠然骚雅遗音。”
暗 香
辛亥[1]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2]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题解】
《暗香》《疏影》是白石自度新曲，乃咏梅之绝唱。调名取自林逋《山园小梅》诗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句。《暗香》一词以梅花为线索，通过回忆对比，抒写今昔之变与盛衰之感。意象高洁，构思奇美。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3]，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4]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5]，香冷入瑶席[6]。
江国[7]，正寂寂。叹寄与路遥[8]，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9]。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注释】
[1] 辛亥：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冬，姜夔往访范成大于苏州。
[2] 隶：通“肄”，研习。
[3] 玉人：貌美的女子。宋贺铸《减字浣溪沙》：“玉人和月摘梅花。”
[4] 何逊：南朝梁诗人，字仲言，极爱梅花，在扬州有《咏早梅》诗知名。
[5] 竹外疏花：指梅花。宋苏轼《和秦太虚梅花》诗有“竹外一枝斜更好”句，亦暗用林逋“疏影横斜”句意。
[6] 瑶席：内室的美称。《楚辞·九歌·东皇太一》：“瑶席兮玉瑱。”
[7] 江国：江南水乡。
[8] “叹寄与”句：《太平御览》卷九七〇引《荆州记》曰：“陆凯与范晔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诣长安与晔，并赠诗云：‘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用“陇头音信”称寄往或来自远方的书信。
[9] “翠尊易泣”二句：谓绿酒红梅均不能忘怀于离别之玉人。翠尊：碧玉杯，此处指酒。红萼：梅花。
【集评】
〔宋〕张炎《词源》：“词之赋梅，惟姜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今寻绎《暗香》词意，乃发怀旧之思，而托诸美人香草。起笔‘旧时月色’句已标明本旨，‘何逊渐老’二句有‘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之慨，通篇一往情深。‘翠樽’‘红萼’四句在西湖千树幽香中与玉人携手，如见绿萼仙人，一笑嫣然，在残雪轻冰之外，词意清迥，不得以妮子语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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