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爱情，婉约美好，浪漫动人

且以“诗心”话浪漫

《诗经》中的爱情诗，最能表现爱情之浪漫的当属思慕诗，其中《关雎》《子衿》《采葛》等，意思都比较单纯，虽也用到起兴，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这类起兴易于理解，其所造之境，所抒之情，并不曲折，大多直抒胸臆，情感表达直接。如《子衿》中“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采葛》中“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类表达虽然表达出的情感极为强烈，也很容易让读者感受到，也可以算作浪漫，但却不能说最佳。尽管这类思慕诗在表达这种浪漫情感上也有其优势，这种思之纯也是一种意境，情感的满溢，层层递进，反复吟咏，让读者很容易体其思慕，察其情深，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说其过于直接直白，“思之境”不够朦胧，浪漫之情感不足以感人至深。

扬之水在《诗经别裁》里说到“《诗》写男女之情，多用虚拟，即所谓‘思之境’”，而在这一点上做得最好的，莫过于《蒹葭》《汉广》和《月出》。这三首诗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比如，这三首诗都有一个朦胧的或者说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女主角，“伊人”“游女”和“佼人”。这三个主人公都是被思慕的对象，但却不是实在，所谓伊人，何人也？可思而不可见，可望而不可亲，游女不是神女，却像神女一样的可望不可及，而《月出》写佼人的文字，全是抽象的。这样一来，诗境就有了，思慕对象的朦胧不可及让这种思慕的浪漫情感所寄托的对象变得空灵，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美人又平添了许多的想象，浪漫的感觉便呼之欲出了。

而这三首诗最为绝妙的地方便是诗境的营造。《汉广》中反复出现的那句“汉之广矣，不可咏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反复咏叹求游女的诚恳和困难，让这种情感被渲染到极致。但后来出现“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让这首诗的境界一下子提高，如扬之水所说“盖汉女惟不可求，此乃我所欲求也，故以“之子于归接之，此时求且不可，安得便言于归，凭空结想，妙甚秒甚”。虽然求不到游女，但愿意为她做一切事，这种转折，不可谓不浪漫，这种浪漫是深厚的，是直击人性的，正如扬之水所说“这是一份热烈，持久，温暖着人生的精神素质”。这种情感是基于男女之思，但又高于男女之思，有一种深厚在其中。而这种浪漫情感的表达也是基于诗境的营造，这种诗境却来自于简单却真诚的描写，正所谓微言大义，这种有力量的语言让情感表达境界一下子拔高了。而《蒹葭》中的诗境之妙，却在于起兴，扬之水说“境以兴象见情见意”，兴象之妙，也是可以增加情感表达效果的。那句最著名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描写秋水盛时的景象，一望蒹葭，秋波无际，露气水光，空明相击，则以为在水一方而已。这种朦胧又带着些许伤感的景象，怎能不让诗人有所怀想，所以诗人托言一方，写其牢骚抑郁之意。而此诗境之妙，不仅仅是让诗人触景生情，更让读诗的人也产生一种想象和情愫，在这一片茫茫的秋水盛景之中，怎能不伤怀，这样就很容易和诗人拉近距离，感受到诗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感了。这种情感表达在于以兴象之恰，让人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有身临其境之感，自然可以理解其浪漫情感。这种浪漫情感，是景之浪漫所营造的境之浪漫，朦朦胧胧的景，难以言说的情愫，都在一言里体现了。

而《月出》则稍有不同，《月出》的情感表达的巧妙则在于其选择利用景物的角度。借月光思美人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但作者在一片空灵的月光下造出幻景，虚实颠倒，说到底是在写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从心里发出的，不可言说，只可思只可感，而作者又造出一美人来，只是让情感有所托之处，真正的诗境其实是在于月光。作者把思念的人看成是月光一样的空灵，澄澈，让其长存于人们的想象之中，每次想起，都有一种意境油然而生。这是多么巧妙，又是多么的浪漫，思念如月光般流淌在心间，就像“心的眼”被打开，永存于想象之中，每每想起，都有不一样的感动。这种情感表达的方式极为巧妙，主要是在于借月光把无形的思念和感觉化为有形，让浪漫长存于那皎洁的月色，永远照在了思念之人的心里了。

《诗经》中情感的表达，最主要的手法就是赋比兴，在爱情诗中也是如此，但在爱情诗中又有所不同。爱情是人类最为特殊的一种情感，它纯洁，美好，时而朦胧，时而强烈，说不清，道不明，对于爱情这种特殊情感的表达，《诗经》又是做得最好的。《诗经》所在的那个时代，礼法约束还是比较宽松的，周代也鼓励生育，提倡自由恋爱，大体可以算作爱情诗产生的黄金时代。那时候的很多美好爱情的产生，大体上都是浪漫的，毕竟那时候的人心思单纯，礼法又不是很苛刻，情感本就真诚炙热，那表达自然浪漫，这可以从《采葛》和《子衿》中看出，那种直抒胸臆的表达让人感受深刻，这种直接的表达也是一种浪漫。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情感是真纯的，但现实有时候也是残酷的，地域的相隔，家族的反对等等，都让有情人难成眷属，但由爱情产生的那种思慕却久久萦绕在心头，难以排遣，这时候的表达就曲折了，有时候是睹物思人，比如《蒹葭》，那种茫茫的秋水盛景，让人不得不思人伤怀，浪漫之起于环境的独特。而有的时候，他们思慕的那个人是一个女神，得不到却不痛苦，只愿默默地为她付出一切，如《汉广》，而这种浪漫起于心思之纯。还有的时候，如《月出》，他们让月光幻成自己女神，永远存在于心里，每次想起都是一样的空灵澄澈，但却浪漫无比。

总结来说，《诗经》爱情诗中情感的表达方式还是在赋比兴的范畴，但我觉得不止于此。上文分析的五首爱情诗，赋比兴只是手法，而妙处却在于抒情角度选择，有时候是从情感的特点出发，有时候是环境氛围的选择，有时候是巧妙的想象和比喻，正是因为恰到好处的角度选择，让这种浪漫的情感有了不一样的表达效果，有时候是出于同理心的感同身受，有时候是意境想象的美好，有时候甚至是直击人心的动容和感动。而总的来说，正是因为《诗经》中的爱情诗选择了一个好的角度，才让作者“心之境”更容易让读者体会到，让“诗之境”更容易让读者去想象，让浪漫充盈在全诗，久铸在人心里了。总归，《诗经》爱情诗之所以浪漫，全在于其独特新颖的情感表达，这些表达从情感本身出发，热烈而真挚，美好而真纯，不落俗套，匠心独运。写诗之人用一颗真诚而美好的心，一双炙热且饱含深情的眼睛，体察这世间情为何物，恰在心动之时，情深之处，只在那一瞬，超脱了俗世琐碎的纷扰，与这世间万物融为一体，看到了自己的“诗心”，写下了那些穿越千年依旧感人至深的诗句，只这一瞬便是永恒。这也许才是这些诗情感表达精妙的根本原因吧，诗人超越日常生活的那个瞬间写下的诗句，若非论其表达，只能说是不参杂一点杂质的真情流露，这才是浪漫之根本。至于我们探讨的手法云云，也是基于此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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