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草之狂，盛唐绝响，颠张醉素，张旭怀素谁更狂

张旭《古诗四帖》局部

狂草是草书的一种，草书写到让人看了觉得狂或者看了因没几个字能认得而抓狂就是狂草。狂草的标本不多，唐代张旭的《古诗四帖》和怀素的《自叙帖》就是狂草，双峰并峙，光耀千古。

唐朝真的是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朝代，书法史上的楷书四大家在唐代就出了仨。清代书法家梁巘在《评书帖》中的著名议论“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极有见地，其中“唐尚法”的法无疑来自以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三人为代表的楷书建树。

唐人是法度的确立者，后世的读书人学写字多从颜真卿、柳公权开始，在对“颜筋柳骨”的临摹中学习必须遵循的规矩。但非常有趣的是在唐人尚法的大环境中却横空出世一般出了张旭和怀素这两个凭藉狂草“逍遥法外”且被后人尊为“草圣”的唐人。

狂草和楷书同为书法，不同的是狂草不具备文字的日常实用功能，因此是更为纯粹的艺术。楷书讲求法度，不论是写欧写颜还是写柳，一般书法爱好者都能看出书写者的楷书造诣。但狂草不同，张旭和怀素二人的艺术造诣到底谁更高，一直都是见仁见智难有定论。

有人说怀素成就更高，学习草书可以从《自叙帖》入手，因为怀素的狂草更容易辨识且每个字都交代得清楚。

我认为就学习而言，《自叙帖》无疑是一个好范本，但不能据此得出怀素成就更高的结论。更容易辨识或每个字都交代清楚，还是着眼于文字的实用功能来谈论狂草。

我最初看到《自叙帖》的第一观感是单调，因为怀素的线粗细相对均匀，那些字放眼望去虽有一些字形上的大小变化，但总体感觉呈现出一种习惯或惯性。我临过一年多《自叙帖》，也曾反复仔细揣摩过，甚至还写下《从醉素之目到我行我素：孤云寄太虚》一文分析《自叙帖》和它的书写者。我欣赏《自叙帖》中那些玄奥处，觉得假以时日《自叙帖》我可以临得很像。其间又读到过一篇文章，说我们现在看到的《自叙帖》不是怀素的真迹，而是别人临摹的，因为即使在当代也有人证明了能临得一模一样。更容易上手，可以临得很像甚至一模一样，从中不难推想作为狂草的《自叙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狂。有时面对《自叙帖》长卷，我会有一种听老和尚念经的感觉，既能听出枯燥，又能听出玄妙。不过，若就“唐尚法”论，《自叙帖》其实并非逍遥法外，就像老和尚有经可念，是有法可循的。

怀素《自叙帖》局部

张旭的《古诗四帖》则不然，以怀素的《自叙帖》作为参照就会发现张旭狂草之狂才是真正的狂。《自叙帖》的狂在字形和线条上，就笔法而言相对单一，而《古诗四帖》的狂不仅在字的字形和线条上，还在变化莫测的笔法上。狂草是讲笔顺路径的。怀素的路径给人的观感是顺，是圆通；而张旭的路径则是不顺，曲折，甚至还有倒行逆施。

书法鉴赏人云亦云者众，常识先导者多。但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岂是人云亦云常识先导之人。《古诗四帖》中“岂若上登天”一句的“登天”二字经常被批评家判为败笔，因为“登”字下边的“豆”字和“天”字在张旭笔下草法几乎形同，一笔写下的连续六笔显得严重重复。这是非常奇怪的细节，就像近乎直上直下的六级台阶，几乎九十度的仰角，而台阶的面又都是斜向右下倾斜，令人无法踩住。隶书的法则规定“燕不双飞”，即一个字不允许出现两个燕尾，两个就重复了，是大忌。可张旭在“登天”二字中同样的笔画竟重复了六次。难怪是个懂点书法的人都能看出这“败笔”。

张旭《古诗四铁》中的“登天”二字

我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对于一件作品中非同寻常的细节我总会特别给予关注。在《古诗四帖》中极尽变化莫测之能事的张旭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连折六次留下这处“败笔”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书者有意为之，要以世人眼中的“败笔”来表现他逍遥法外、为所欲为的狂。与《自叙帖》的满纸烟云相比较，《古诗四帖》是风云激荡的天空，而此处就是张旭留给登天者的台阶，只是这台阶极陡峭极险峻，且台阶的面是倾斜的，看上去犹如直立的搓衣板，让“岂若上登天”的人在滑下来的时候被狠狠地连硌六下。张旭当然知道书法要避免重复与雷同的法则，他之所以要在这里制造严重的重复与雷同，或许还因为他深谙重复的力量，他认为这里必须要重复。

张旭和怀素都爱喝酒，擅狂草，被称为“颠张醉素”或“颠张狂素”，两人都有“草圣”之誉，在史上齐名。张旭除了狂草还有楷书传世，《尚书省郎官石柱记序》法度谨严、点画精到，是他的楷书代表作。楷书大家颜真卿是张旭的学生。张旭是诗圣杜甫《饮中八仙歌》中的“八仙”之一，是唐文宗御封的大唐“三绝”之一，和张旭同列“八仙”“三绝”的只有李白。或许因为张旭的狂草太狂，不像怀素大和尚的狂草与人方便，后来学习草书的人多以怀素为师，怀素也就成了更多人心中的草圣。

唐朝真的是一个牛掰掰牛的时代，狂草出现在唐朝，之后历代也不乏写草书的人，却再没有出现张旭和怀素这样样的人物。草圣张旭和草圣怀素仿佛是盛唐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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