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之——《褚遂良》

图咏 贫病相连剧可哀，忽逢仙子降瑶台。忠臣一代芳名播，转世犹膺艳福来。

山东长山县有一个姓赵的人，孤身一人,家里很穷，无房无地，住在从大户人家租来的房子里。他得了重病,肚子里长了一个大肿瘤。因为家里没有其他人，家境又贫寒,根本无钱治病，眼看毛病越来越重，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夏天天很热,他强撑着病体，想到屋外去乘凉,爬到檐下躺了下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某醒来以后,看见身边坐着一位绝色美人。他非常惊讶，问她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没想到这个女人很大方，直接就说:“我来就是来给你做老婆的。”赵某听了大吃一惊，说:“娘子，你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啊！不要说我穷得连想都不敢想讨老婆,就算我有钱，我也已经是个快断气的人了,有老婆有什么用!”女人说:“生病有什么了不起，我能给你治。”赵某说:“我的毛病可不是一下子治得好的。就算你有秘传良方,可是我没钱买药,也是没有办法的呀!”女人说:“放心，我给你治病用不到吃药。”赵某不信，女人就伸手去按摩赵某的肚子,非常用力。赵某只觉得她的手掌像一块火炭那么热。按摩了一会儿,赵某肚子里的硬块渐渐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女子又按摩了一会儿,赵某就觉得想要上茅房了，他急忙爬起来,刚往前走了几步,实在憋不住了，脱下裤子就大泻起来。拉出来的都是胶状的黏液,洒了满地,他觉得肚子里的硬块全部泻出来了,觉得通体舒畅。

赵某仍旧回到原来躺着的地方,询问女子:“请问娘子是什么人,请你把姓名告诉我,你救了我的命，我一辈子都要供奉你的牌位。”女人说:“实话告诉你，我是狐仙。你呢，是唐朝褚遂良的后身,当年你对我家有恩,我始终牢记在心,要想报答你。我每天都在找你,今天总算才找到了,我多少年的愿望也可以实现了。”

赵某想想自己，穷光蛋一个，自惭形秽。又想到这茅屋土灶的,人家锦衣华服，美若天仙，只怕弄脏了人家，不敢答应。女人只是请他起来进屋去。赵某只得把她领进屋里。面对土炕上铺着的碎草,清锅冷灶，赵某十分狼狈，说道:“娘子，不要说家境穷到这种程度,我不忍玷污你,即使你心甘情愿,请你看看,这缸底空空的,我拿什么来养活你呢?”女人听了，只说了一句话:“这用不着你担心。”说话的工夫,赵某一回头,看见床上的破毡破褥已经不见了。他惊呆了，刚想询问,眨眼之间,只见满屋四周都是银光纸裱糊的,光洁如镜,样样东西也已经全部更新了。精制的桌子很洁净,桌上摆满着丰盛的酒莱。于是两人就双双落座,高兴地吃喝了起来。天黑以后,女人和他亲热地睡在一起,两人如同夫妻一样。

赵某屋里来了个美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房子的主人听见了这件怪事,要赵某让他见见这个美人。人家是房东，赵某无法拒绝，就和女人商量。女人说见就见吧！

房东高高兴兴地来了。女人一点也不拘束，立刻出来相见,脸上没有半点不安的神色。房东一见，果然是个绝色美女，回去后又到处宣扬。

从此以后,四面八方很多人都来登门拜访。赵某有心拒绝，可是女子并不在乎。有人设宴招待赵某夫妇,女子必然和丈夫大大方方地一起赴宴。

一天,有人宴请赵某，宴席上有个人,这个人虽然是个举人，但是内心非常龌龊，看到女子貌美如花，心里萌发了花花念头。邪念刚在脑子里转圈，女子立即知道了,马上就惩罚他。趁举人凑过头来，她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一下举人的脑袋,举人的脑袋一下子伸出到了窗户外,而身子还在屋子里。举人狼狈不堪，脑袋想要伸出缩进或者左右转动,都动弹不得。大家一看，知道是女子在作弄他，于是一起向女子哀求,女子微微一笑，众人这才把举人拽了出来。大家才知道赵某的这个女人不是凡人。

过了一年多,登门求见的人越来越多,女子开始厌烦了。很多人被拒之门外,于是这些人就骂赵某，弄得赵某十分尴尬。

到了这年端午节,很多人到赵家宴酒聚会。酒宴途中，忽然有一只白兔跳进屋来。女人看见后站起来说:“诸位，捣药翁来召我回去了!”转身就对白兔说:“请你先走吧！”白兔跳出门外,径自出去就不见了。女人叫赵某去拿一架梯子来。赵某从房后扛来一架长梯,有好几丈高。院里有一棵大树,就把梯子靠在树上,梯子高出树梢。女人首先登上梯子,赵某也着跟爬了上去。女人回头说大家:“亲朋好友中有谁愿意一起去的,请马上迈步上来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登上梯子。只有房东的一个童仆,蹦蹦跳跳地跟在后边也爬上了梯子。

三人越爬越高,梯子的尽头一接到云端,慢慢地三个人都看不见了。大家再仔细看看那架梯子,原来是一扇搁置多年的破门,去掉了四周门框而已。大家再进了屋一看,里面依然是落满灰尘的墙壁和破败的锅灶,别无一物。

人们猜想那个童仆还能够回来,可以向他问问那个女子去哪里了,可是那个童仆竟然也没有回来。

【老老葛说】

学书法的人应该都知道褚遂良，说起来他还是我们杭州老乡呢！褚遂良，杭州钱塘人，祖籍阳翟（今河南禹州），唐朝政治家、书法家。博学多才，精通文史。因为反对武则天，被贬官忧愤而死。

褚遂良活着的时候因为在官场中受迫害死了，转世投胎后，到大约一千多年后的清朝时候仍然是个倒霉蛋。他不但是个无房户，而且没有老婆，光棍一个。大概前世舔墨多了，肚子里堆积了大量墨汁形成了肿瘤。就在他要死掉之前，一位狐仙来报恩了。

故事中没有交代褚遂良怎么对狐仙一家有恩的，反正这个恩够大的，狐仙寻褚遂良寻了近千年才寻到，毅力真不是一般般的。她不仅替褚遂良治病，帮他脱贫，给他当老婆， 成为当地名人，最后还带他上天成仙。可见这恩情是不得了的。

从故事结尾看，这狐仙是从月宫来的，或许是嫦娥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大概是奉嫦娥之命来引渡褚遂良的。

不过我有个疑问：嫦娥把褚遂良弄到月宫中去干什么呢？总不会让一个文人像吴刚一样干体力活，砍桂花树吧？

还有，那个房东的童仆怎么运气这么好，也升天成仙了！看来那个年头年轻人只要勇敢，总会有出息的。

【文】《褚遂良》《聊斋志异》三会本卷十二第二十篇

长山赵某，税屋大姓。病症结，又孤贫，奄然就毙。一日，力疾就凉，移卧檐下。既醒，见绝代丽人坐其傍。因诘问之。女曰：“我特来为汝作妇。”某惊曰：“无论贫人不敢有妄想；且奄奄一息，有妇何为！”女曰：“我能治之。”某曰：“我病非仓猝可除；纵有良方，其如无赀买药何！”女曰：“我医疾不用药也。”遂以手按赵腹，力摩之。觉其掌热如火。移时，腹中痞块，隐隐作解拆声。又少时，欲登厕。急起，走数武，解衣大下，胶液流离，结块尽出，觉通体爽快。返卧故处，谓女曰：“娘子何人？祈告姓氏，以便尸祝。”答云：“我狐仙也。君乃唐朝褚遂良，曾有恩于妾家，每铭心欲一图报。日相寻觅，今始得见，夙愿可酬矣。”

某自惭形秽，又虑茅屋灶煤，玷染华裳。女但请行。赵乃导入家，土莝无席，灶冷无烟，曰：“无论光景如此，不堪相辱；即卿能甘之，请视瓮底空空，又何以养妻子？”女但言：“无虑。”言次，一回头，见榻上毡席衾褥已设；方将致诘，又转瞬，见满室皆银光纸裱贴如镜，诸物已悉变易，几案一精一洁，肴酒并陈矣。遂相欢饮。日暮，与同狎寝，如夫妇。主人闻其异，请一见之，女即出见。无难色。由此四方传播，造门者甚伙。女并不拒绝。或设筵招之，女必与夫俱。

一日，座中一孝廉，陰萌淫念。女已知之，忽加诮让。即以手推其首；首过棂外，而身犹在室，出入转侧，皆所不能。因共哀免，方曳出之。积年余，造请者日益烦，女颇厌之。被拒者辄骂赵。值端陽，饮酒高会，忽一白兔跃入。女起曰：“春一药 翁来见召矣！”谓兔曰：“请先行。”兔趋出，径去。女命赵取梯。赵于舍后负长梯来，高数丈。庭有大树一章，便倚其上；梯更高于树杪。女先登，赵亦随之。女回首曰：“亲宾有愿从者，当即移步。”众相视不敢登。惟主人一僮，踊跃从其后。上上益高，梯尽云接，不可见矣。共视其梯，则多年破扉，去其白板耳。群入其室，灰壁败灶依然，他无一物。犹意僮返可问，竟终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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