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死，也要换一种方式爱你

北京的夜，冷兮兮的。

街上飘荡几个失魂落魄的人，就像黑暗中的幽灵，一点点地稀释自己的存在，我便是其中一个。

1

我用力地抱住自己颤抖的身子，好似正风的温度还存留在我身上。

他已经连续消失四个月了，没有消息。

我不死心又拨通那熟透于心的号码，之前是“嘟...嘟...嘟”没人接，这次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哼笑一声，他倒是干脆，连手机号码也换了。

三年的感情，难道要化作泡沫吗 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眼前的路。我又拨一个号码，“喂 正宇，有空吗 陪我喝酒。”

“你在哪里 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到。”正宇说。

我依旧神情恍惚地往前走，看到一个座位就独自坐下来流泪。不知过了多久，正宇就来到了我面前。“我买了几瓶酒，给。”

我粗鲁地抢过酒瓶，将易拉罐的扣子用力往上提，嘶啦一声。我不顾形象直接往嘴里灌，顿时头发、脸、衣服都沾了酒水。

“你能不能像个女生啊。”正宇皱着眉头说。

“要你管。”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管你，你爱咋咋地。”他翻了个大白眼，找了个离我不远的位置坐下。

“你说，少风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我了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为什么.......”我声音越来越颤抖。

“忘记他吧。”正宇深深地叹了口气。

“去他娘的，我就这样不明不白被甩了 还有没有天理啊。”我把啤酒瓶用力往地上一摔，砰砰砰响。

“我说，上官雪，这是公共场合。请注意一下形象，ok ”正宇瞅瞅地上被我砸的稀碎的瓶子，无奈地说。

我没去理会，从口袋里拿起一包烟，点燃，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儿。

自从正风离开，我就开始学会抽烟了。而且抽得很狠，一天一包。

风更冷冽地打在我脸上，刮得我脸颊一阵生疼。

“嘿，这样喝可不行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板栗，还是热的，配这个。”他从羽绒服里拿出一纸袋的糖炒板栗，还是热腾腾的递给我。

我摇摇头，他就自顾自个地剥板栗，一边剥一边说：“还是臭脾气，想吃还要人家剥给你吃。”他剥完一个就塞进我的嘴里。

我一边吃一边流泪，耳边响起少风的那句话：“你要习惯我这样对你，以后才能嫁给一个好男人。”

“怎么又哭了 不就是剥个板栗嘛，至于这样感动吗 ”正宇坏笑了一下。

我不理他，他挠挠头，一脸囧态。空气凝固了，只有正宇掰板栗的声音。

我打破沉寂，“正宇，老实告诉我，你哥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生病了 为什么突然离开 ”

正宇和正风是双胞胎兄弟，一开始我也分不清谁是谁，相处下来才发现两个人有着天壤之别。

正风喜欢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绅士打扮；正宇喜欢翩翩公子的衣着风格，这样符合他那颗沾花惹草的心。

正风不大爱说话，表面冷酷无情，内心确是一个体贴入微的暖男；

正宇就是那种大话连篇，看起来放荡不羁，却又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正风身材纤细，脸上的轮廓更加立体深邃，一看就是典型的美男子。

正宇身材得更加粗壮，脸显得更圆润有光泽。

想起正风那张脸，我又忍不住喝一口闷酒。

我至今都搞不定他为什么离开我，前段时间我们还一起鸳鸯戏水，如今就剩我孤掌难鸣了。

正宇岔开话茬，“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你快跟我说，不然我就在这里冻死。”我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那你就冻着吧。”他居然起身拍拍身上的板栗皮就往车的方向走。

“你哥才不会这样对我呢 ”我撇撇嘴，一脸委屈相。

“别想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他背影站得笔直，语气冷峻，让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正宇还是正风。

我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说啊。”

还没站住几秒，忽然一个踉跄软倒在椅子上。

可能是刚刚喝酒抽烟太猛了，酒劲上头。

迷迷糊糊看见有个人拖着我身子走，那个人好熟悉、好亲切，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2

第二天，我被自己的头疼痛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我赶忙看看自己的衣服，还好还是昨天那套。

空气中有一股酸臭味，我不会半夜起来吐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浴室，果然发现地板上果然是一堆恶心的呕吐物。

我拿起靠近房门的毛毯往呕吐物上一盖，想欲盖弥彰。

弄完又后悔了，这样不是越弄越脏嘛，转念又想管他的，还是先溜吧。

要是被别人知道我睡在前男友的弟弟家里，那不是死定了

我又光着脚丫轻轻地打开房门，拿着自己的小包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却被一个声音给凝固住身体，“醒了 早知道你一杯倒就不该买酒给你喝。吐得我一房间都是，给我打扫干净，别想溜。”

“切~谁想跑了，我只是舒展舒展一下身子而已。”我装作伸懒腰，打哈欠，灰溜溜跑回房间去打扫那些呕吐物，一边歪着脑袋捏鼻子，一边用抹布擦。

擦完又往空气中喷了清新剂，总算忙活完了。

我两步并做一步往大门走，“我走了，谢谢你昨天的收留。”

“嘿，别走那么快嘛。我做好早餐，要不要尝尝 ”他招呼着我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心想反正也饿了，吃完再走也不是不可以。跟正宇也算是蛮熟的。我“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我看到桌子上的早餐，大大吃了一惊。

天啊，正宇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早餐。

一杯鲜牛奶，两片粗粮面包中间夹着一块培根和一个荷包蛋。

他还很用心地在盘子边上放几片番茄，用沙拉画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鼻子一酸，眼睛红了。正风也时常做相似的早餐给我吃。

“坐下来吃，干站着干嘛 ”他把我身体按在椅子上，自己回到座位吃那份和我一模一样的早餐。

我拿起整个面包，大口大口地嚼着，那么熟悉的味道，那么猝不及防的味道。

一边吃又要流泪，我赶紧望向天花板，生怕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

正宇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想要开口又没有开口。低着头默默吃了起来。

吃完早餐，我匆忙地离开了。连句谢谢都忘记讲。

后来，我慢慢发现正宇身上有很多让我无法理解的事。

他三天两头约我出去看吃饭、看电影，吃饭的地方是我和正风最经常去的那家—— 他的英国朋友开的米其林餐厅，看电影也只看我最喜欢的《蒂凡尼的早餐》。

而且他好像越来越“懂”我了，我容易坐车坐过头，他就让我发导航给他，到站前他会提前打电话通知我。

我喜欢看金庸小说，就买一整套36本的经典收藏品送我。

我冬天手脚比较冰凉，一整天都不暖和。他就买一个轻便式的暖手袋给我......

我生气时，会拼命咬指甲。难过时，会一个人坐在马路上喝酒大喊大叫。高兴时，会自己转圈圈.......

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已经分不清他是正风还是正宇，因为他身上有太多正风的影子了。

他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对我的情绪更是心知肚明，甚至连体贴人、照顾人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就差没和我拥抱，kiss，上床。

我一边让沉浸着正风还在身边的幸福中，一边又有难于言表的负罪感。

3

和正宇相处的第101天，我终于爆发了。

“正宇，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冷冷地说，我不能再欺骗自己。

“我就是正宇呀，你犯什么傻。”他一脸莫名其妙。

“你身上为什么有你哥的影子，你为什么和他一样对我那么好 ”我低哑着喉咙，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

“我长得像我哥，自然有他的影子。”他似笑非笑地解释着。

“别瞎扯了，你不可能是你哥，你怎么知道我这么事......”我声音哽咽。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跟我来，我带你去找答案。”

我跟着他上了车，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半句话。车开得很快，我的心脏都快受不了。

我刚想提醒他减速，车就停了。“到了。”正宇面无表情地说。

看到周围的一切，我的脸色立马煞白了。“你......你带我来坟地干什么 ”

一片片整齐的石碑立在地上，松柏长得格外地茂盛，微风阵阵，一股淡淡的松柏味迎面袭来。

“我带你去看......我哥。”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我捂住嘴，已经忘记怎么哭，身体僵住了。正宇半搀扶着我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走了不过五分钟来到一块墓碑前，当我看到墓碑上的名字整个人差点昏厥过去。

“汪正风，1990年11月20日 - 2017年5月04日。”上面还有他的黑白照。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猛地跪坐在墓碑前，喃喃自语：“正风，你怎么了 说话啊。你怎么可以放下我就走了呢 ”

正宇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正风离开的真相。

很多人羡慕我和正风是双胞胎，我一生下来是健康的，而正风却不幸得了先天性心脏病。

我们家族一直很重视正风的病情，无论是饮食、生活习惯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是七岁那年，正风第一次心脏病突发，全家人都急疯了。进了医院抢救12个小时才救回来。

为了治好正风的心脏病，我们会不定期地请来国外的权威专家诊治。正风每半年都要进行一次复诊。

在医生的协助下，病情一直很稳定。但还是建议尽早移植心脏。

我一直想把我的心脏换给他，毕竟我是他的同胞兄弟，但是正风极力反对。

三年前他遇见你，你们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开车要接你下班，突然在车上心脏病发作，没来得及刹车，车祸.....发生了。

我们到现场时，正风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听到这里，我的身体瑟瑟发抖，不时发出一股寒气。

我们在整理正风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封遗书和一本笔记本。遗书上写到：

如果有一天，我突发心脏病请我的家人和朋友节哀。

我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必为我办葬礼，不必为我难过太久.......我最担心的是雪儿，因为生前我没有告诉她我的病情，我死后也不必让她知道。

那本笔记本里写满了你跟正风的爱情经历，记录了你的所有喜好、生活习惯，我是看上面的文字才“懂”你的。

正宇拿出笔记递给了我，我双手颤抖地接过笔记本。

在墓地，我们从白昼待到黑夜。我们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大多数情况都是呆呆的，也不说话。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正宇说。

我依旧像个木偶一样被他牵着走回车上。那天回家之后，我睡了一天一夜。

4

从墓地回来之后，我告诉正宇以后不用替正风照顾我了。

正宇笑而不语。

我每个月的27号都会去看正风，跟他讲我最近发生的事情，还会带他最喜欢吃的核桃酥、板栗、紫薯饼。

还有呀，正风最喜欢我穿格子裙配靴子，每次见他我都会穿。

我每天都会写信到正风的E-mail里，即便得不到任何回应。

“正风啊，我今天在路上遇见一个提着大大小小垃圾袋的阿婆，我帮忙她提垃圾，她很高兴，弓着腰跟我说她好多趣事。她说，她年轻很漂亮很多人追，天天有人给她提开水，送什么花生、地瓜、青菜什么的。她还说，女孩子要适当地拒绝别人，才能让追求者更有动力。笑死我了。”

“今天，我走路看手机差点掉进水池里，被一群小屁孩嘲笑。我气得那个脸都青了。哼，我发誓以后走路一定不看手机了。”

“最近我老是梦见你，你把我抱得紧紧的，特别暖和的那种。你还告诉我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出门要多穿衣服，来姨妈的时候要多喝糖水。果然还是心心念念着我对吧。”

有一天，我收到一条来自“正风”的回复：雪儿，正风走了，但我愿意当他的影子，替他去爱你。

这世上，或许真的这样一种愿意成为爱情的替代品，也要守护在爱人的身边。

正宇依然记得初次见到雪儿的样子，高高的马尾辫，上身是白色的卫衣，下身是格子裙，脚穿一双靴子。

一脸傻笑地自我介绍：“你好呀，我是雪儿，天上飘下来的，白白的那一种。”

正宇比哥哥更早认识她，爱上她，但知道她喜欢哥哥时，正宇毫不犹豫地退出来。

但现在他终于可以勇敢地爱她，守护她了。

我在电脑前呆坐着很久，最后拨打了正宇的号码。“正宇，有空一起吃饭吗 ”

电话那头传来了很欢快的笑声，“有空，有空，我马上去接你。”

我试着爱上双胞胎的弟弟，愿自己还相信爱、拥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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