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抄写好了,本子送到你桌上!”刚走到三楼楼梯口,郝学对我喊道。说“喊”有点不确切,不过声音很响,庄重里透着兴奋,让我联想起一个场景——
士兵:报告长官,任务已完成!
我不由得想笑,还是抑制住了,不动声色地答道:嗯,很好。
他飞快地跑走,重新加入那几个嬉闹的学生中,眉开眼笑,追闹不停。
送走了一届,这学期从七年级开始。我将和48个学生相伴三年。
办公桌上躺着一个皱巴巴的本子,是郝学的。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单词——每个单词罚抄二十遍,汉语意思也写。
罚抄,是英语老师的常规武器。至于效果,因人而异。
我一般不布置抄写之类的作业,上课听写单词,百分之八十正确就算过关。不过关的学生要抄写,然后再默写。我自认是合理的,甚至有些仁慈——避免一刀切,解放大多数学生。可是,学习就像赛跑,同一个起点,跑着跑着,有人跑到前面,多数人在中间,少数人落到后面。有人落后了干脆往地上一赖:躺着挺舒服,爱咋咋地!
郝学就是“爱咋咋地”。我说:“十个单词你只要对五个,就算你过关,行不行 ”他摇头;我把“最惠国待遇”提高到“只要对三个,行不行 ”他还是摇头。
会抄吗 这次他点了头。一个单词抄写二十遍。就这么定了!
我瞥了一眼他抄写的单词,怎么 二十个孪生兄弟成了二十个表兄弟
字母颠倒、漏掉、写错倒也罢了,“兄弟们”歪歪扭扭站成一排,还亲密无间。
这样的抄写已失去意义。可是,不给他找点事做,老师问心有愧。
听写单词,他自有办法。我报一个,他画一个圈;我一个一个报,他一个接一个画圈。两个月,他的本子用了两本,除了罚抄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圈。
他不是唯一画圈的人,他的前同桌小艾也有此爱好。自从班主任把他俩调开,各自独立后,小艾改变风格,不再画圈,英语单词虽然写不出,他把汉语意思一个一个记下来。
他们俩很快乐。课下,嬉戏追逐,走廊上、楼梯上身若蛟龙。课上,我一本正经地讲课,瞥见两张搞笑面孔的一准是他们;我在黑板上写字,背后传来笑声,也可能是他们。
他们俩很积极。跟读单词,声音最洪亮。尤其郝学,大声呼喊每个单词,我只好委婉提醒他:注意保护嗓子!遇到同学被老师表扬,他俩带头鼓掌,巴掌拍得又快又响。
小艾喜欢笑,笑容憨厚。虽然让你莫名其妙,却不忍责备。不过有一次,我正在上课,被他笑得心里发毛,问他傻笑什么 他咧开嘴,更加憨态可掬。大家一齐看他,咯咯笑成一片,我也笑了。
学校运动会开幕式,运动员们绕场一周。走在班级最前头的是郝学,小个子昂首挺胸,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添了几分儒雅,庄严地直视前方,如同走在奥运会的赛场上。
有一次,我对郝学说:“郝学啊郝学,再不好好学,上大学就没你的事啰!”他不服,说他的目标是上北大。同学们哈哈大笑,他当然明白那笑声的含义,不过一点也没觉得尴尬。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虽然实现不了,做梦总是可以的。
不要以为他们傻,俩小子精着呢!学习这事他们讨厌,但并不讨厌学校。怎么绕开老师这个障碍物 他们明白,一定要取得老师的谅解。单词不会写,课文不会背,习题不会做,任务型活动不参加,老师嘲讽也罢,炸毛也罢,苦口婆心也罢,横眉冷对也罢,小艾总能笑到最后。
至于郝学,更有自己的独门秘诀。开学刚上了两节课,他就到我眼前晃悠,问:“老师,你办公室在哪儿 ”傍晚,我在马路边散步,他骑着自行车飞快地闪到我面前,喊一声:“英语老师好!”,然后又飞快地闪开,疯一样蹬着车轮,和几个男孩比赛车技。校园里,每次遇到,哪怕我没看见,他也会跑到跟前,如卫兵一般:“英语老师好!”——活力四射,一脸阳光,让你感觉他是诚心诚意地致敬,诚心诚意地喜欢老师。
说良心话,英语课上,他竭尽全力给我面子。朗读,他声音最大;提问,他的手举得最高(但你不能叫他);做活动,他监督前后左右的同学;讲课,他眼睛盯着我,忍着不说话。实在憋不住了,便打岔、接话头,大家乐不可支,他的小眼睛骨碌碌转,密切注视我的神色,一旦触摸到火星,立马敛神屏气,分分钟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嗳,真不容易!——估计,小学六年里,他无数次的历练才掌握了火候。
天生我材!
据我观察,这样的“材”,在哪一块土壤都有容身之地,甚至长势喜人。
谁说快乐教育与素质教育不能和谐并行 我在他身上看到实现的可能。
后面的三年,我不能改变他,我打算改变自己。他让我自惭:进入社会,他可能是一块金子(至少闪着金光);而我,离开了学校,只能是一根废柴!
往期文章:
王二的学生
年终总结 ▏百无一用是王二
孙侦探敲诈(祥子的二落)
祭灶那天,傍晚下了点小雪。地上有些湿滑。
大概晚九点钟,祥子拉曹先生由西城回家。祥子顾不上或者说无心看大街上的美景。他只想赶快到家,可有些拿脚的地面使他不敢放开腿飞快地跑。
而且他们被追随跟上了,是侦缉队的孙侦探。曹先生上了左家暂时避避。祥子按曹先生吩咐,坐汽车回去,让太太和高妈赶紧收拾也上左家来。
刚到曹宅,还没来得及按门铃,被刚才那个追随的孙侦探,也就是当初祥子被大兵们拉到山上去的时候的孙排长,揪住了。
这家伙说曹先生是乱党要枪毙,祥子也要跟着坐牢。他可以卖个人情放了祥子,但要祥子拿钱算买命。
祥子没办法,带着哭音,我招谁惹谁了!可没办法,只得哆嗦着手,把闷葫芦罐儿从被子里掏出来,给了孙侦探。连被褥也不让动,不过后来发现没有动,并没有被孙侦探带走。
其实,曹先生是被他的一个叫阮明的学生告发的。曹先生期末考试没有给阮明及格,阮明怀恨在心,于是告发曹先生在青年中宣传过激思想。
曹先生常上左宅,孙侦探不敢得罪左先生。左先生认识人,人比法律更有力。他们也只是得吓唬吓唬曹先生,拿点钱是目的。敲诈祥子并不在计划内,只是带手儿顺牵。
祥子只能是遇到点儿上,倒霉活该。
冰天雪地里,祥子无处可去,只能去了隔壁王家找车夫老程,跳过去的。老程热情诚恳留下了祥子。祥子思前想后,翻来覆去,坐起躺下,一夜难眠。他甚至起过去曹家偷拿东西的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他只有一身衣裳,铺盖和曹先生给的五元钱,穷到这样,不能再教心上多个黑点儿。他还给老程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程给祥子出主意,去左宅找曹先生,一五一十把自己被敲诈的事说了,说不定会赔上你钱呢。祥子忽然间似乎活了心,觉得又有了希望出路。可左宅王二的到来又击碎了他的希望。曹先生一家离开北平走了,去哪儿说不清。
拉车的似乎就是立在人间最地处,等着一切人一切法一切困苦的打击,让你无路可走!祥子该何去何从呢?
祥子燃起的第二次买车的希望又彻底破灭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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