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故居院子里有棵银杏树,据说是1923年他亲手种植的。数算起来,那棵树至少是96岁高龄。
康有为去世时69岁,就在故居的二楼。1927年3月,他躺在病床上,是不是能望到窗外的银杏树 我坐在树下,透过金黄的树叶仰望二楼,思绪飞扬。
银杏树是比较容易栽培的树种。我爸以前在花盆里种过一棵,后来越长越高大,就移栽到了我二姑家的院子里,那树龄大概也有三四十岁了吧,以前每次回老家,都会有人指着那棵树说,这棵树是从你家花盆里挪过来的。
银杏树又称公孙树,是活化石。每当想到大概没有什么人能活过一棵银杏树,就不自由地对银杏树心生敬畏。
我爷爷还健在的时候,睡意昏沉,沙发上打盹,忽然想起来什么,问:“莒县浮来山上那棵银杏树,还有吗 ”
我爸告诉他“还有”的时候,他似乎感到某种宽慰,说起“那树上能容纳几个人打牌……”
我后来开车带父母去浮来山看那银杏树,绕树三周,想找找看哪根树枝曾是我爷爷年轻时所见所识,却也无从得知。
我们在故居徜徉多时。
初冬的午后,阳光明明媚媚。在银杏树下的排椅上坐了很久,温暖的阳光穿过金黄的树叶洒在身上,一阵风吹过,树叶翻卷着飘落,仔细聆听,似乎能听到不远处海的声音……我眯起眼睛,觉得在那里坐上整整一个下午,都不会寂寞。
故居里的工人拿了簸箕和小扫把,开始清扫落叶。我跟旁边正在拍照的一个女生,几乎同时叫起来:“先别扫呀!”
他停住了。笑着说,“昨天也有游客说先别扫,怕领导不愿意啊……”
我说:你看要是树叶全部落下来,地上金黄一片,多好看呀。拍照也好看……让树叶落满再扫呗 !
“八大关里的树叶以前扫,现在也不让扫了。”他说。原来别的景区“缓扫落叶”,他是知道的。“领导没安排呀,不扫怕人家领导不愿意……”
“领导有没有规定落叶要立刻打扫呢 ”
“那倒没有。”
“你可以跟领导提提建议啊,就说有好多游客建议缓——扫——落——叶……”这几个字我故意说的很慢。“也许领导就同意了呢 ”
“俺不给领导说”他忽然有点扭捏,“俺管不着那些事……”
然后又继续扫他的树叶。一手拿簸箕,一手拿把小笤帚,几乎是一片一片地把叶子扫起,似乎那是他的一种修行,如同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其实身怀绝技藏而不露。
想起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翻了翻手机,想找出来给扫地僧看看,也许他会动心,不那么积极扫落叶了呢。想想还是算了。
西安古观音禅寺内,相传有李世民亲手栽种的一棵银杏树。深秋时节,满地尽是黄金叶,不管是近观,还是俯瞰,那灿烂绚丽的银杏黄,像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被网友称为“美炸了”。
康有为手植的百年银杏树,虽然没有千年银杏树的壮观,但银杏落叶传递的美,是无差别的。
故居的主人,一百多年前曾与数千名举人一起联名上书光绪皇帝,反对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这是历史上的“公车上书”。
我忽然想起,公车上书也好,后来的戊戌变法也罢,说起来都是“向上管理”的一种啊。于康有为梁启超他们,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使命感表现。
故居里负责打扫卫生的工人的一席话,让我想到了“向上管理”的种种。
只是给领导提点合理化建议(不是意见)而已,“向上管理”,反映一下游客的心声,有那么难吗
领导通常都很忙,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想到一棵树的落叶问题。在领导顾及不到的地方,下属多提一点合理化建议,目的是为了“你好,我好,世界好”,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就在那个院子里,曾经居住过的历史人物,其实也是一个榜样。一般企业、单位里,给领导提点建议,又不是让公车上书,又不是戊戌变法,会有被砍头的危险。
当然那个工作他没有什么错。洒扫庭院要内外整洁,是他的职责,份内的工作,跟领导说句话,反映游客的意见,反而可能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我太了解了。
很多公司员工都是这样的心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了也没用”,“那不是我的事”……
我后来才想起应该在故居留言簿上写条意见。虽然很多公司的意见箱、很多单位的留言簿都“形同虚设”,但,也许就管用了呢
我向来比较爱多管闲事,发了条微博@给了青岛文化旅游局。
也许,明年,也许,以后。
游客再到故居,再到任何一个有着百年、千年银杏树的地方,深秋时节,都能见到“满地尽是黄金叶”的景色,见到那“美到爆炸”的光芒。
落叶而已,早晚会归于尘和泥。
这样做,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青岛昨夜下了一场小雨,下午路过居庸关路,特意停下车去看了看那条银杏路。银杏叶没扫,落叶被车辆和行人碾压几乎成黄泥,仍吸引着大批游客拍照留影。
今天上午,朱书记在微信上发给我几张她妹妹在北京雍和宫拍的照片。说雍和宫里,把散落的银杏叶集中在一条路上,供游客游赏。
多美啊。
如果一定要给一些事找出意义,那就是美吧。
缓扫落叶,是给国民最基本的美学教育
雍和宫人为铺设的路
(感谢朱书记提供图片)
西安“爆炸”的银杏树 图/网络
又见468路公交车
下图康有为故居里的银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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