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可曾饶过谁？

学校小卖部有个老师看上去很老了，不管她在柜台里面忙活什么，只要有人往那里一站，她就会像有第六感觉一样迅速走到柜台前。

她戴着眼镜，目光却从不透过眼镜看你。时隔多年之后的今天，还记得她眼镜架在鼻梁上，目光从眼镜上方打量着顾客问“你买么”时的样子。

有次同学聚会，回想往事，大家都还记得那个小卖部，记得那个老师和她带着胶东口音的招呼声，“你买么 ”

据说那个老师依然健在，已经九十多岁了。

我想起那个老师，是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是从眼镜上方看手机的，那架式，跟当年学校小卖部的老师，一模一样。

当年，她也许就是我现在这么大的年纪吧

当年，十七八岁的我们，谁曾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岁月可曾饶过谁啊。

最近，我看书看手机时，必须把眼镜摘下来——是的，我的眼花了，而且花得越来越厉害了，老眼昏花。

我甚至不得不考虑去配个花镜了。

以前听说眼睛近视的人将来不会眼花，意思是年少时近视，年老时远视，一中和就趋于正常了。我一度也还盼望着摘掉眼镜的那么一天呢。

用事实说话，那是痴心妄想（至少我的体验是这样，也许有例外）：远处的仍然看不清需要戴近视镜，近处的也看不清需要戴花镜（或者不戴眼镜）。眼睛对焦更困难，比单纯近视更累。

应该配个什么样的眼镜才行，我大概需要去眼科医院咨询一下专业人士了。

中秋节回家，在院子里遇到以前跟我家住同一栋楼的阿姨。她以前好像在财务部工作。

这一见吃了一惊。大概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她上班时的样子吧，她长得高大挺拔，走路带风说的好像就是她。

那个阿姨，虽然模样我还认得出，但她的形态，整个就是老人了。大概得过脑血栓之类的病症，走路明显蹒跚，旁边是她老公，好像怕她摔倒随时准备去搀扶的样子。

我冲她笑笑叫了声“阿姨”算是打招呼。她目光了无生气，似乎在想“这个人是谁”，旁边乘凉的对我熟悉一点的人就帮着介绍，大概说我是“老丁家的老大”之类的，也没太听清楚。只是感慨，岁月可曾饶过谁。

原来住我家楼上的魏姨也是很久不见，她热情地问我：“他大姐，你放假了吗 ”

魏姨有个儿子，她每每称我“他大姐”，是随了她儿子叫我姐姐的称呼。那个弟弟，好像考上烟台的大学才没几年呢，怎么好像也只是转眼间，也人到中年了呢 魏姨的孙子好像也读初中了呀。

我没好意思跟魏姨说我不上班了，天天放假，免得她感慨“哎呀你才多大呀 你哪年的 就退休了 ”我假装自己还年轻，假装放了中秋假回家。我心里知道，岁月不曾饶过谁。

谁不是活着活着就老了呢 老这件事，似水流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中秋节回家，听了两个“新闻”。

我们回老家曾吃过饭的一家乡村饭馆发生过命案。那家的儿子杀了四个人，也有消息说杀了六个人，到底是四个还是六个，案子正在审理，估计不久会有新闻出来。

据说那家的儿子赌博，欠了人家的钱，人家找他要钱，就被杀了……埋在那个院子里。

我隐约想起，有次在那里吃完饭出来等人，我们还在他家的大院子里逛了逛，看到很多长得特别旺盛的多肉植物。开车回家的路上，还后悔没跟店老板要几棵扦插在花盆里。

那老板和老板娘是乡里的乡邻，极其朴实，都是很随和能干的人。他们也不知道院子里埋有尸骨吧 不知道养的儿子作下这样的大业吧 杀人偿命啊，岁月可曾饶过谁

还听说有个人死了。那人当年也算本地商界的一个人物吧，虽说不是呼风唤雨，却也在某系统某单位响当当的，有人受过他的益，有人挨过他的整……我熟悉那个名字，听说的时候，问了句“他好像没多大年纪吧 不到六十岁 ”

“不到六十！”说话的是被他整过的人。

没说多余的话，却有岁月可曾饶过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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