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冷漠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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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是用餐时间，小餐馆里并没有多少客人。

他和老伴每人点了碗面。等餐的工夫，闻到了空气中的烟味儿。

旁边桌上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抽烟的是那老者。

他皱了皱眉头，应该是一丝都没有犹豫，站起来去说话：老同志，餐厅是公共场合，请别抽烟。

抽烟的老同志没说话，顺手把烟掐灭了。

年少的那人瞅了他一眼，转向柜台方向，大声问：老板，你这里不准抽烟吗

后来他说，那店老板是个二杆子。也许是为了讨好客人，说了句：啊，可以抽，抽吧。

人家老板说可以抽。那人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权利不让别人抽烟 你算老几

他不卑不亢：2011年国务院就制订了《关于公共场所严禁吸烟的规定》，公共场所不能吸烟是个常识。

这时那位老者说话了：这位老人家说的对，公共场合就是不能抽烟。

小伙子不再叫板，随口问了句：老爷子多大年纪了

他说：你问我多大年纪干嘛

小伙子道：交个朋友呗。

我不跟你交朋友。要交朋友我跟这位老同志交朋友，他明事理。

……

他是我爸，这一幕，发生在前年他和我妈去东北旅游的回程途中。

后来他讲这段经历，我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你在外面可千万别多管闲事呀。要是遇到个二杆子、楞头青，人家动手打你怎么办 你又打不过人家。你可以让店家管管抽烟的客人，也可以换一家餐馆吃饭。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可别管了哈。

该管的事还是得管。管了那么多闲事，还没遇到什么麻烦，就遇到这一回小伙子犯了点犟。我爸说。

2

北京地铁十号线上，一男子因两个女孩麻烦他扫码，便辱骂、推搡女孩，并在女孩报警时抢了手机，又在地铁关门时强行将女孩推出车厢，引发热议（本来添加上视频，又删除了，实在可恶）。有人大骂渣男素质低劣，有人指责女孩在地铁让人扫码骚扰别人，更多的人感叹世风日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路见不平一声吼。

如果我在那个车厢里，会不会是那个站出来制止男子骂人抢手机推人的见义勇为者

很惭愧，不一定。

如果我爸在那个车厢里，他会不会是那个出来管闲事的人。

很可能！

3

想起1997年夏天。我妈在北京同仁医院住院做视网膜修复手术。因为不需要陪床，我爸和我住在姨奶奶家里，白天才去医院陪她。那天得空，我一个人去王府井大街外文书店买了两盒磁带还几本书，拎在一个水桶包里，坐公交回南礼士路。车过天安门，我觉得包有点不对劲，看到钱包在最上面，下意识地打开一看，钱已不翼而飞。

车上有小偷！我一下喊了出来。

本来嘈杂的车厢立刻安静下来。售票员（当年还没有无人售票）此前还在吆喝门口的请往里走，也不再发声，我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我左手边靠近车门的位置是个小伙子，听见我喊也没有任何反应，站在那里好像车门一开就打算下车的样子。我碰了碰他：你是小偷，你偷我钱了。

他转过身来，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偷你钱了 ！

接着掏出一把钱来：这是你的钱吗 ！

我一把抢过来抓在手里。那一瞬间看到里面有张纸条，应该是外文书店的小票。更断定他就是小偷。

把钱还给我！他瞪着我。

你说这是你的钱。这是多少钱 ！中间那张白纸是什么 ！

公交车继续行驶在长安街，满满一车厢的人，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是小偷！你偷了我的钱！

我声音大起来。好像也只有大声，能给自己壮胆。我很想喊：师傅，把车开到派出所。

公交车司机肯定在前面听得明明白白，居然没有任何的表态。我一个外地人，也不知那条路上有没有派出所。只知道右手边刚过了新华门。

把钱还给我！小偷还在僵持着，手伸着眼瞪着。

有心里有些害怕了。怕他在车上有同伙。问：你的钱是多少

160。

我快速地数了160块钱给他。剩下的继续攥在手里。

他在复兴门下了车。关上车门的瞬间，我看到他冲我挥舞着拳头，念念有词，大概是你等着之类威胁的话语吧。

……

回到姨奶奶家，内心仍是忐忑不安，就给北京晚报一个栏目打了个电话，诉说了事情的经过。说完，整个人好多了。

说起冷漠，并不是如今的地铁上才有啊。20年前那一车的乘客，眼睁睁看着一个外地女孩抓住了一个外地小偷，并抢回了自己的钱（回家一数，还多抢了30块），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包括驾驶员、售票员。

冷漠，无助，真真切切地体验过才知道那种滋味。因而也对人性也多了一份洞察、一份了解。国人的麻木和冷漠，98年前鲁迅先生在《药》中就已刻画得入木三分。

倒也不全是冷漠。小偷下车后，有个女士提醒我：你的钱掉了。

慌乱之中，一张纸币落在了地板上，她提醒我捡了起来。

20年了，我还记得她的声音。是冷漠中的一丝温暖。

4

最近在读木心的《文学回忆录》，读得很慢。

我本以为春节期间就会读完。有些书，真的不是可以速读可以两小时刷一本一天读一本的。不认真地仔细地读，觉得是在暴殄天物。

木心在讲十八世纪英国文学时，拿了鲁迅举例，写道：鲁迅的大量讽刺文，对象太具体，今日没有人看了……漫画，杂文，留不下来。

我写的文字有些大概可以归到杂文一类。看到这段，就暗下决心以后少写（这样的文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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