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给我让座

朋友在公交车上被一大学生模样的人让座，她苦笑着自问并问我们：我看上去有那么大年纪 ！看上去需要人家让座了吗 ！

作为女人，有几个敏感的年龄阶段，我们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称谓的变化开始接受某些事实。比如自为以还是个“姐姐”却被称为“阿姨”，慢慢认同并接受了“阿姨”的身份，却忽然有一天大街上有小孩开始叫你“奶奶”了。我还没到这个年纪，不过当了这么多年阿姨，也知道这只是早晚的事儿。

我还记得第一次被一个趴在女生宿舍窗台上的小孩叫了声“阿姨”时的恼怒，那一年我17岁。女生宿舍在一楼，那小孩大概五、六岁，应该是某个教工的孩子，个头好像还没有窗台高，也许好不容易才踩着什么东西爬到窗台，冲着屋里的几个女生没有针对性地、清脆喊叫了一声“阿姨！”

我不知为什么就那么生气，很大声地回了一个字——“滚！”

那小孩一下子就出溜下去，跑开了。我忘了宿舍里哪个同学大概是责怪了我一下，意思是你干嘛对一个小孩那么凶。也许同学没有责怪，但这么多年我自己还记得那一幕，是对那个我甚至没分辨清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小孩怀了深深的歉意。

也记得被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叫住，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的夜晚，我们一家三口去西安，正在鼓楼附近拍照，他问我“阿姨，去哪哪哪怎么走 ”我也是个外地人，换个地方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忘了他问的什么，只记得他叫我“阿姨”。

当年，那么大一个青年学生称呼我“阿姨”，我觉得还不能接受呢 ！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被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叫作阿姨。也许他看我领着小孩，也许黑夜里他没看清我的模样，也许“阿姨”是他以为的礼貌吧 但我的确小心眼儿地、耿耿于怀了很长一段时间。

窃以为一个人从学生身份到社会身份的转变，也是从别人的称呼开始的。当学生时我们习惯了别人直呼其名，工作后单位领导同事开始在你名字前加上个“小赵小钱小孙小李”，叫我“小丁”，高大上的外企不存在这种情况，人人有个英文名可以直呼。刚参加工作时锋芒还毕露，有次因工作上的事跟车间主任据理力争，他说“小丁，怎么怎么样”，我就打断他“你别叫我‘小丁’！”想想也真是任性。

现在我给某些不常打交道的人打电话自我介绍时还往往自称“小丁”，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我“老丁”了（谭老师好几年前就这样称呼我了）。有次兴起，忽然在饭桌上问我爸“人家什么时候开始叫你老丁的 ”他一脸释然，说了句：我20多岁的时候就有人叫我“老丁”了。

我见过一张他20多岁刚当兵时候的黑白照片，胡子拉碴的，他在同批入伍的人中年龄最大，一入伍人就称“老丁”，直到现在成为真正的“老丁”。可我不喜欢因为称谓青春被压缩的感觉，不情愿。

也许只有小心眼的女人才会在乎这些事吧。比如讨厌别人说“你老了”，甚至专门写过一篇《闪开，那些说“你老了”的人》。随着岁月更迭，我知道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将来的某一天，乘坐公交车时，会有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或女孩起身给让座，也许他（她）会开口叫我“奶奶”。

我已经准备好了，不再象当年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叫我阿姨时那么凶巴巴，也不再象听到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称呼我“阿姨”那么心戚戚焉……可以预知的将来，在公交车上给我让座、称呼我“奶奶”的人，一定会出现。

如同一个仪式。那将是一个里程碑的时刻。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开始接受那一时刻的到来，只为认真地跟他（她）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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