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见信如晤。
近来得闲,我长日无聊总往清晖园跑,进进出出总没个厌烦。在我将方圆五十里内仅有的几个寺庙园林跑遍以后,我又开始了新一轮复习。折折转转,去认识一扇老门、记住一座假山的所有窟窿眼,甚至在黄昏时与寺中守盆栽园的老爹闲聊,说起他很想买个相机,因为那些小树苗每天都在变,一天一个样子,还有寺里来往的人,以及不知是谁养在放生池边的一只鸡,他觉得这些东西都要留下来才好。
出出进进,折折转转。
转转折折,进进出出。
不是不快乐的,也不是不冷清的。
若我是苏州人就好了,我从小就这样想。那样我进进出出的就会是沧浪亭,如彼那般我便能在长日无聊的时候进园为园主人哭上一回,毕竟苏舜钦牵动我老迈心肠的故事和诗句太多,相形之下,清晖园的状元主人实在差强人意。虽则他是个状元,虽则我也把他的园子逛得自家宅院一般,但我却记不得他的名字,连姓氏都没个印象。
但那不是他的错。
岭南和江南,虽只一字之差,却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千红万绿,还隔着一眼望不透的几帘幽雨。
江南多是石佛,是长年累月的寂静清冷。岭南的佛像粉砌金身,缤纷得教人心乱。我在许多岭南的寺庙里停留,大多数时候越留越糊涂,我看着过往的那些人,猜想他们是无心还是有心,是离开还是归来,我猜不出他们是无心还是有心,是离开还是归来。
那我便不去猜。
入夜后我如果还在山里,会抬眼看天,偶尔有星光。眼前的与眼中的,永远不同。当人只看着眼中的,便会走失。
我可以选择不去猜他人的得失,我的眼睛却不能轻易闭起来。
“你在找什么
你丢了什么 ”
“回头看看。
回头看看。”
我在山中上下记数遥遥长路,却从没有记准一条正确的归途。
只能回头。只好回头。
年岁渐长,顽愚只涨不消,孤独随之而盛,既凉且薄,欲迎还拒。这种薄清冷,如蛆附骨,如影随形。顽愚是因为固执,攒满怀满怀的欣喜,不管不顾点点头把眼中的所有山呼海啸妥帖收藏好,从来不理眼前的得失,那个率性少年似乎不知好歹,那个率性少年不见得不知好歹。
眼前的矮佛,远方的高塔,不能两者兼得。在我了解这个道理之前,我还满以为岁月是如何执着地不体谅,而我是如何的襟怀洒落。
难怪佩索阿不快乐。
当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少年也熬得未见棺材都泪洒,我被迫承认——岁月如此宽宏,而我如此粗鄙。
既然违心,还是不回头了。
朝着遥远高塔的一朝一暮,不是一两樽矮佛绊得住。
或者有一日我将发现,不必抬头也有满地星光。
所有的苦尽甘来香自苦寒来都会化作雨水,蛰伏一冬,披沥已久。
苦茶与醇酒一样,回甘慢而悠长。
还是走吧,春渐渐地回来了。
丁酉年春宿饮夜笔
时是壬寅月乙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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