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那我们的主人公安禄山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呢?
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六月下旬,安史叛军占据长安。
此时的安禄山看上去威风凛凛,实际上他已经站在了战略的十字路口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按照既定方针来,安禄山自然应该大举调动军事主力深入西北,并把大燕都城迁到长安。
然后呢?自然是御驾亲征,想办法与大唐西北军区决战,随后再分兵深入西南,争取活捉唐玄宗。
这样做就一个目的:以最快速度把大唐打崩盘,然后再回过头来,以“大唐覆灭者”的身份参与第二轮角逐,消灭全天下大大小小的反对派。
这招是不是看起来有些眼熟?没错,当初李渊争夺天下的时候,就是这样玩的。
尽管李渊最终夺取了天下,但我们必须得说:李渊杀入长安之后,还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逐渐平定西北,因为当时的西北还有两大实力派,分别是陇右的薛举和凉州的李轨。
讨薛举,战浅水原,八总管军皆没,唯弘基一军战力,矢尽,为贼拘。帝以临难不屈,优护其家。
秦王大破薛仁杲于浅水原,降之,陇右平。乙巳,凉王李轨僭称天子于凉州。
摆在安禄山面前的,是大唐实力最强的西北军区,这是常年和吐蕃回纥交战的边军,几乎全是精锐。
更重要的是:李渊当初面对的薛举和李轨都只是西北反对派而已,他们无法从西南和江南获得支持;可安禄山面对的大唐西北军区,不但精锐程度比薛举和李轨的军队更高,还可以从西南和江南获得支持。
从这个角度来看,安禄山就算拥有李渊的本事和实力,他也别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西北。
李渊之所以敢把军政中心转移到长安,也是因为当时的关东和江南并没有十分强大的反对派,所以李渊不担心腹背受敌。
安禄山不行,他始终是在以一个反贼的名义,以一隅之地抗衡一个国家,如果他长期陷在西北,别说西南和江南会如何反应,关东那地方恐怕也会立刻脱离安禄山的掌控。
想当初,安禄山刚离开关东,关东就出现了大面积的光复,更出现了颜真卿兄弟这样的铁骨硬汉。
鉴于这种客观情况,所以安禄山在夺取长安之后,不得不停止西进的步伐,只是派军队镇守长安,自己立刻返回洛阳坐镇中枢,否则他真怕局面出现反复。
与此同时,安禄山命史思明全力镇压关东,就是希望能尽快消化这个地区,将来就算造反失败,至少也能当个割据一方的霸主。
以上,就是安史叛军轻松占据长安却始终不敢再次发动战争,只能缩在城里任由唐军反攻的主要原因。
很多人总认为:安史叛军之所以能够轻松占据长安,是因为大唐西北军区早已军备废弛,不堪一击了。
这种观点是不对的,如果大唐西北军区真烂成这样,肯定等不到安禄山动手,吐蕃和回纥两大强敌恐怕早就席卷西北了。
更重要的是:大唐西北军区烂不烂,唐肃宗心里肯定一清二楚,他居然敢顶着背叛父亲唐玄宗的风险北上灵武,就证明唐肃宗心里清楚,现在能倚仗的只有西北军区。
总的来说,在整个西北战场上,安史叛军只占据着现陕西省的部分地区,广阔的西北地区(陕西、青海、甘肃、新疆等地)都控制在大唐政府手中。
贼兵力所及者,南不出武关,北不过云阳,西不过武功。江、淮奏请贡献之蜀、之灵武者,皆自襄阳取上津路抵扶风,道路无壅,皆薛景仙之功也。
大唐帝国控制的广阔西北地区,最大优点就是精兵良马云集。
虽说这些地区也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缺点,但是在特定的时候,这两个缺点其实更像是优点。
第一、这里经济比较落后,但是因为大唐帝国控制着广阔的西南江南地区,而且物流通道还保持畅通,所以这就不再是问题。
更主要的是,这里经济相对落后,对大唐帝国而言,从某种意义上还是一个优点。因为从利益上,西北军区肯定普遍希望大唐帝国保持稳定、统一。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可以依靠大唐帝国的经济、政治体系,获取源源不断且稳定的后勤供给。
第二、这里与吐蕃、回纥相接,在与安史叛军相争时,随时可能腹背受敌。但是只要大唐帝国愿意接受疆域适当缩水,并且与他们建立某种默契的外交关系,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问题,甚至还能从吐蕃、回纥那里取得一定程度的支援。
整体而言,大唐帝国在西北地区占据绝对优势,所以大唐帝国的大反攻就是从西北开始,而且一旦正式开始,就是一副摧枯拉朽的架式。
从这层意义上讲,叛军夺取长安的主要意义是政治影响,在军事上并没有实现多大的突破。
我说的这些,安禄山心里非常清楚,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席卷大唐西北军区,所以他选择了回师关东,先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基本盘。
如果仔细分析这种策略,难免会让各位读者一头雾水,所以我们可以看看简单的历史记载。
唐玄宗于六月中旬逃离长安城。
直到安史叛军被赶出西北时,他们也只控制着以长安为中心的一隅之地,而且一直在被动防守,并不能打破政府军咄咄逼人的攻势。这本身证明,安史叛军主力并没有向西北大举调动。
在南线,安史叛军攻克了颖川、雍丘,但这是在他们夺取长安半年后的事。
安禄山遣兵攻颍川。城中兵少,无蓄积,太守薛愿、长史庞坚悉力拒守,绕城百里庐舍、林木皆尽。期年,救兵不至,禄山使阿史那承庆益兵攻之,昼夜死鬬十五日,城陷,执愿、坚送洛阳,禄山缚于洛滨冰上,冻杀之……是月,鲁、东平、济阴陷于贼。贼将杨朝宗帅马步二万,将袭宁陵,断巡后。巡遂拔雍丘,东守宁陵以待之,始与睢阳太守许远相见。
中原这地方是标准的易守难攻,可安史叛军居然也在夺取长安半年后,才把颖川和雍丘打下来,这也能说明一个问题:当安史叛军镇压关东义军有成效之后,才开始继续增兵中原。
与此同时,安史叛军在关东地区却是捷报频传:先是攻克常山、然后攻克河间、景城、乐安、平原、博平、信都、饶阳等地。
九月,壬子,史思明围赵郡,丙辰,拔之;又围常山,旬日,城陷,杀数千人。尹子奇围河间,四十余日不下,史圈明引兵会之。颜真卿遣其将和琳将万二千人救河间,思明逆击,擒之,遂陷河间;执李奂送洛阳,杀之。
又陷景城,太守李暐赴湛水死。
思明使两骑赍尺书以招乐安,乐安实时举郡降。
又使其将康没野坡将先锋攻平原,兵未至,颜真卿知力不敌,壬寅,弃郡渡河南走。思明即以平原兵攻清河、博平,皆陷之。
思明引兵围乌承恩于信都,承恩降,亲导思明入城,交兵马、仓库,马三千匹、兵万人。思明送承恩诣洛阳,禄山复其官爵。
饶阳裨将束鹿张兴,力举千钧,性复明辨;贼攻饶阳,弥年不能下。及诸郡皆陷,思明并力围之,外救俱绝,太守李系窘迫,赴火死,城遂陷。思明擒兴,立于马前,谓曰:「将军真壮士,能与我共富贵乎?」
英雄史观的拥趸会说:这是因为史思明太厉害啦,所以安史叛军在各条战线都萎靡不振,只有在关东地区连战连捷。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史思明似乎改名叫超人会更合适,否则很难解释这种强烈反差。
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安禄山陷入犹豫时,谁也不敢保证安禄山是会继续西进与大唐西北军区决战,还是顺势南下席卷中原,或是彻底回师巩固关东。
在这种背景下,似乎又到了关东各地军政长官重新站队的时候。
是该继续站在大唐帝国一边呢?还是重新站回安禄山一边呢?
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主战主降之争。
比如说常山郡太守王篏就认为:安禄山势不可挡,我们应该重新站回他这边。
但是很不幸,常山郡的主战派实力很强大,所以主降的太守王篏就被主战派谋杀了。
河北诸郡犹为唐守,常山太守王篏欲降贼,诸将怒,因击球,纵马践杀之。
常山郡的主战派实力强大不假,主降派也不是面瓜,所以为了避免常山郡陷入内讧,主战派也只能用谋杀的方式解决问题,却不敢光明正大的逮捕王篏,更不敢搞什么公审大会。
总的来说,常山郡只是主战派占据上风,主降派暂时蛰伏。
当常山郡的主战派占据上风之后,立刻派人和信都的乌承恩联系:乌承恩手下有三千精锐,常山郡的主战派希望乌承恩能赶紧率军到常山郡帮忙守城。
总而言之,你现在手上有三千精锐(朔方军人),常山、信都两郡怎么也有两三万半职业军人(参战超过半年的军人),我们以此为骨干,在关东地区高举主战大旗,怎么也能组织起十万大军。
这样一来,您(乌承恩)就是关东主战派的领衔人物,只要抗战胜利了,您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您千万不要被安禄山的强大外表所迷惑,更不要被身边的投降派所迷惑,现在抗战形势一片大好,您看我们常山郡太守主降,立刻就被人给弄死了!
接到常山郡主战派的来信之后,乌承恩却有着自己的盘算。
乌承恩的父亲是史思明的上司,所以乌承恩与史思明的私交很不错,关键是他对关东的整体形势并不看好,因为只要安禄山对西北采取守势,集中兵力平定关东,他与叛军死磕的后果必然会非常可怕。
所以,乌承恩就以没有接到中央政府指令,不敢随便调动军队到常山郡为理由,拒绝了常山郡主战派的邀请。
时信都太守乌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诸将遣使者宗仙运帅父老诣信都,迎承恩镇常山。承恩辞以无诏命。
这样一来,常山郡主战派再度陷入孤立。当史思明率军进攻之后,常山郡很快沦陷了。
乌承恩在整个安史之乱中所做的选择,基本都是骑墙观望。
最初他站在大唐政府一边,长安失守后,他又站到了安史叛军一边。后来大唐在西北大举反攻时,他又站回了大唐一边。
而且在此过程中,乌承恩一直啥事都没有,舞照跳马照跑。职务还上升了:安禄山起兵时,乌承恩是信都太守;安史之乱平定后,乌承恩是范阳节度副使。
乌承恩的表现,其实是关东地区各军政长官的缩影:也正是因为他们一再骑墙观望,才给了史思明机会。
安史叛军攻克常山郡后,一路趁胜转战河北各地,把挂大唐帝国旗帜的城池都平定了。
这段时间,在军事上大约持续了四个月时间:六月底夺取长安,九月才夺取常山郡,十月的关东就基本没有大规模军事行动了。
思明将卒颇精锐,皆平卢战士,南拔常山、赵郡,又攻河间……又攻景城,擒李暐,暐投河而死。遂使康没野波攻平原。真卿觉之,兵马既尽,渡河而南。攻清河,粮尽城陷,擒太守王怀忠以献禄山。将军庄嗣贤围乌承恩于信都。承恩母、妻先为安禄山所获,思明获其男从则,使谕承恩,承恩遂降,思明与之把臂饮酒。饶阳陷,李系投火死。河北悉陷。
安禄山的这种战略显然失之于保守,但是我们复盘重看,也不能说这种选择有什么明显错误。因为这种选择,为安禄山一系后来割据河北一百多年奠定了坚实基础。
单就这一点来看,哪怕是事后诸葛亮的分析,我们也得说安禄山选择了最优解。
事实上,安禄山在起兵初期制定战略时就有类似的思考:顺利的话就夺取天下,不顺利的话也可以割据河北。就算再退一步,如果割据河北也无法实现,那至少也要折腾大唐帝国十几二十年,也算不枉此生。
可我们必须得说:安禄山的这种做法,使得安史叛军的战略先手已经完全丧失。
在安史叛军夺取长安半年之后,大唐帝国在西线、南线都构建起了稳定的战线,叛军再想迅速取得明显突破,多少有些不现实。
总的来说,战争进行到此时,安史叛军的战略进攻期已彻底过去了,他们现在只能一步一个血脚印的向前挪动,即使在某个地方费尽血本可以向前挪动一小步,在其它地方有可能也会无奈地退回一大步。
关键点在于双方的整体资源相差太过悬殊,所以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安史叛军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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