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草木摇霜。南宋临安城外,缓缓走来一队声势浩大的人马,这些人是北方的元朝所派出的使团,使团的正使官名叫姚天福。
蒙古铁蹄东征西讨,如今只剩南宋未灭,元帝忽必烈时刻想着平定南朝。恰逢宋恭宗即位,忽必烈立即派能吏姚天福出使南宋,以恭贺新君登基为名,趁机窥探南宋朝廷政况,察访民心民情。
姚天福正考虑该如何着手访察时,突然,一名威风凛凛的宋将手握长缨枪,向马队中载有御宝的那辆马车冲杀过去。蒙古兵将纷纷拔刀阻拦,却很快被打得落花流水。那名宋将飞身跳上马车,打翻驭车人,然后赶着马车奔向临安郊外。
使团众人想追,姚天福喝住他们,说:“不用追了,即便追上,你们也打不过人家。这人既是宋朝的武将,我们找宋廷问罪吧!”
当晚,使团下榻在班荆馆,姚天福聚集众人商议,正要遣人去礼部责问御宝被劫一事,忽然一支裹着羊皮的利箭射到了大厅的梁柱上。姚天福打开羊皮,发现上面写着:马车上的一百零八件御宝被分埋于保河道各处,请大人速速前往挖取,切勿让宋兵帮手。敖风敬上。
姚天福将羊皮递给副使官。副使官对临安风土人情十分熟悉,看完纸条,说:“这敖风就是白天来劫宝的宋将。不过他一向驻防在襄阳前线,怎么突然到了临安?保河近期正在排水挖土,疏浚河泥。听说是为了连接西湖,以便新皇赏玩。”
姚天福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敖风为何要劫宝呢?他劫完宝后,又为何要报信还宝,而且偏偏将埋宝处选在正在疏浚的河道里?
次日一早,姚天福带着五百名护送使团的元兵,赶到了保河。河官贾六钱慌忙前来迎接。姚天福把来意说了,贾六钱一听,登时面色大变,找各种借口,不让开挖。
姚天福料定其中必有隐情,更坚持要立即挖宝。贾六钱知道元朝势大,不敢阻拦,只得说:“河道宽广,怕找寻不易。下官派三百兵丁,帮大人寻宝吧!”姚天福想起羊皮上写有“切勿让宋兵帮手”,便摆摆手说:“不必了,我带来的兵丁足以应付。”随即,下令手下士兵们下到已排干水的河道上,开挖寻宝。
不一会儿,分散在河道各处的士兵都陆续叫起来,说挖到了御宝。两个时辰后,士兵们已经挖出了九十多件御宝。突然,一名士兵惊呼道:“这里埋了具女尸!”
姚天福正要上前看个明白,一个人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一把揪住贾六钱的衣领,骂道:“狗官,这回看你如何抵赖!”贾六钱拼命挣扎:“快来人!有刺客!”
元朝的副使官闻声向贾六钱处看了看,急忙对姚天福说:“大人,那刺客就是敖风。”正说着,敖风已拽着贾六钱来到姚天福跟前,大声说道:“姚大人,请你为南朝苦人儿申冤。”
贾六钱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敖风,你这个叛将,竟然败坏朝廷颜面,该当何罪?”
敖风怒道:“狗官,你仗着是奸相的亲信,欺我辱我,害死我妻。你又该当何罪?”
姚天福大惑不解,问道:“敖风,你身为宋将,即便有冤,也该告上刑部,怎么找我鸣冤?”
敖风叹了口气,道:“在下敖风,久闻姚大人是北朝第一廉吏。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因南朝冤案向北朝大员申诉!我是奉命驻防襄阳的边将,长期不在家中。这贾六钱原是本朝宰相贾似道的家奴,他得知保河河道整修,便央求贾似道将监修河官的肥差交给他。我岳父在保河工地管账目,某日天气炎热,我娘子到工地上给我岳父送冰镇酸梅汤。贾六钱见我娘子貌美,便起了歹心,将她劫持到河官官署里,意图强暴。我岳父拼死阻拦,被贾六钱打成重伤。我娘子性情刚烈,以死抗暴,撞墙而亡。贾六钱为掩饰罪证,将我娘子尸体埋入保河的河道中。”
“此河道十分广阔,尸体随意埋在某处,寻找起来极为困难。一旦疏浚完毕,与西湖连接,湖水灌入淹没河床,尸首就永远不能找到了。我收到岳父来信后急急赶回临安,却因贾六钱日夜派兵看守,不能接近河道,几次趁夜色施展轻功悄悄潜入,终因河道过广,人单力薄,难以寻到尸首。贾六钱见无罪证,就诬赖我娘子是与人私奔,告到贾似道那里。贾似道偏袒家奴,把我重责一顿,又下令刑部和大理寺不准再查此案。敖某只好劫夺御宝,而后将御宝分埋河道各处,引大人前来挖掘,借助大人之力搜寻尸首,洗清冤屈!”
姚天福听完,惊叹道:“没想到南朝竟有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说着,他冷冷地望向贾六钱。
贾六钱道:“姚大人切莫听他一面之词……”敖风厉声喝道:“现有我娘子尸首在此,你还要狡辩吗?”贾六钱嗫嚅道:“那尸首也未必就是你娘子!再说了,你有何人证?就凭你岳父所说,那算不得数……”话未说完,贾六钱忽感气氛不对,只见数百名河工竟然慢慢围拢了过来。他呵斥道:“你们想做什么?都给我退下!”
一名年老的河工排众而出,怒容满面道:“姓贾的,你平时克扣工钱、打骂民夫,那也算了。可是那日你强掳敖将军家娘子,却是天理难容,我们这几百人全都亲眼所见。你以为我们都是卑贱的草民,不敢站出来说话吗?姚大人,我们都愿意给敖将军作证,的确就是贾六钱强抢了敖家娘子。”数百名河工也纷纷叫嚷,愿意作证。
敖风眼中含泪道:“贾六钱,你还有何话说?”贾六钱面如死灰,沉默半晌,一咬牙,道:“姚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姚天福考虑片刻,点点头,单独跟着贾六钱走进官署。贾六钱屏退所有人后,跪倒在地,对姚天福说了一番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工夫,姚天福和贾六钱又一起出来了。姚天福大声道:“贾六钱已经认罪。来人,将贾六钱与敖风一并押下转交给宋廷刑审院看管。待我今夜面见贾相国后,问他如何处置。”
当晚,南宋宰相贾似道为姚天福接风洗尘,宴散后,姚天福將白天之事相告。贾似道大怒,骂道:“这厮害死良家女子,陷害忠良,自然不能轻饶。多亏姚大人法眼如炬,识破诡诈,代我除奸。至于敖风嘛,因他劫夺的乃是贵国御宝,就交给姚大人,听凭发落。”贾似道既然发话,事情便好办多了。很快,贾六钱便被大理寺判了死刑。敖风劫夺上邦御宝,虽情有可原,也是大罪,押在天牢,死活全凭姚天福决断。
晚风凄凄,姚天福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天牢探视敖风。敖风一见姚天福,立即倒身下拜,答谢洗冤之恩。姚天福却不客套,沉声道:“敖将军,你可知身为朝廷命官,劫掠御宝,犯的乃是死罪!”敖风道:“敖某岂能不知?但大仇既报,死而无怨了。”
姚天福手捋长须,笑道:“敖将军,你真的以为扳倒一个家奴,就能沉冤得雪了?实际上,真凶并非贾六钱,而是贾似道!贾似道那日到河道工地视察整修进度,见你娘子貌美,起了色心,令贾六钱将她强掳进官署。你娘子抵死不从,一头撞死,贾似道急忙从后门溜走,命贾六钱善后。这些实情,都是贾六钱那日在官署里密告于我的。他为保全家性命,不敢公开此事,只能用自己的脑袋去抵命了。不然贾似道一向护短,又怎能那么干脆就定贾六钱死罪!”
敖风惊讶不已,他愤然道:“敖某为国为民,血洒边关,竟遭这般天大屈辱。而今身陷囹,此仇又将如何得报?”姚天福道:“一代良将,竟不如权相家奴,已是可怜可悲。更可怜可悲的,是既知真凶,却无可奈何。他是一国宰相,护卫森严,就算被你逃狱,单枪匹马,你无论如何也报不了仇。眼下只有一个法子,能让你雪恨—投效明主!”
敖风闻言一愣,低下头,一言不发。姚天福劝道:“南人有冤,请北官勘断,这件事实在荒唐可笑。你何苦为这样不堪的朝廷卖命呢?我大元忽必烈皇帝仁德英明,只要你肯投效大元,我立即为你开脱免罪。你随我去北方,我保荐你统兵南征,届时攻破临安,拿下贾似道,任你处置。”
敖风摇了摇头,道:“国虽不国,臣不敢不臣。敖某不能以一己私仇,致使万千百姓国破家亡。”
姚天福脸色一变,道:“襄阳系南朝重镇,我军数十年来屡攻南宋不克,便因为襄阳固若金汤,南宋倚为屏障。以阁下武功之高、计谋之深,如果回襄阳,必成我军大患。所以我不能留你与大元为敌。你若不归顺,就只有死了!”敖风闭上眼,再次默默地摇了摇头……
次日,家奴与良将同时问斩,姚天福亲往刑场监斩。他伫立风中,眼见贾六钱与敖风的人头先后滚落,若有所思……
数日后,姚天福出使事毕,将启程北归。贾似道在府邸摆下盛宴饯行,席间极尽谄媚,恳请姚天福在忽必烈跟前多多美言,只要能维持现状,宋朝愿岁岁纳贡称臣。姚天福口头敷衍,心中早已拿定主意。
姚天福回到大都,把敖风劫宝洗冤一事,向忽必烈详细禀告,并细述贾似道如何奸佞腐朽。
忽必烈听罢,抚掌大笑,道:“窥一斑而见全豹。良将家破人亡,奸臣瞒天过海。这样的朝廷,朕无惧矣!传令,起兵攻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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