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今天的青年比上世纪更幸福吗？

后浪：今天的青年比上世纪更幸福吗？

纪念五四精神与警惕享乐主义

文 | 张璐

同济大学哲学博士

上海第二工业大学 通识教育中心教师

1、一道闪电：视觉互动媒体作为新电视

凭借其出色的运营，哔哩哔哩从一个小众动画社区，逐渐成为了一个综合性的视频社区，与微博、知乎、豆瓣等社区，成为现象级的自媒体内容社区。从模仿日本的弹幕网站ニコニコ一路走来，如今成为国内最大的年轻人潮流文化娱乐社区，甚至大有成为华语文化圈油管的趋势。这种文化娱乐产业的属性奠定了它的核心话语。

巧合的是，这家公司的位置，就离我们同济不远。两者都象征着一股挑战旧势力的新力量。而在与它在早期竞争中落败的另一个视频动画社区AcFun，则坐落在国内大学生最多的城市，武汉。同样一起被海浪冲刷的，还有各类文字社区和视频网站：各类BBS、百度贴吧、优酷等网络社区和媒体，如今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自媒体视频+弹幕互动这种形式，最近愈发展现出强大的影响力。

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

哔哩哔哩可能就是未来的电视业，它有电视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也有它一切的原罪。数码互动技术带来的新式公共空间与泛娱乐化的视觉文化产业，光明与黑暗两股力量交织在这里，成为大众的狂欢派对。但，正如布尔迪厄所言，它也受制于商业逻辑的场，电视的“收视率压力”变成了“点赞收藏转发”的压力，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年成为全职自媒体人，它很快也从大众声音的民主手段，沦为商业的工具和象征的暴力。也如哈贝马斯所言，自从资本注入媒体开始，早就没有纯粹的公共空间了。于是，在一波波资本和行政力量注入新媒体之后，就有了今天的《后浪，献给新一代的演讲》。

2、视频：需要休息的眼睛和需要运动的大脑

这个视频在朋友圈被大量转发令我好奇，本以为会有什么令人震撼的新观念。结果只是一剂危险的娱乐口号。五四精神是爱国、进步、民主、科学，五四运动是示威、请愿、罢工、行动。当然，也并非说青年只能固守“五四”的主题，但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切身问题是什么？是贫富差距、教育差距、社会不平等现象，是金融霸权、工业和环境矛盾、恐怖主义和网络仇恨，以及瘟疫控制。这些，才是值得鼓励青年们去反思和投身的。

但在这段演讲中，我们看不到什么值得提倡的新精神，反倒是对消费主义的鼓励：“人类积攒了几千年的财富，所有的知识、见识、智慧和艺术，像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礼物。科技繁荣、文化繁茂、城市繁华，现代文明的成果被层层打开，可以尽情地享用。”

可悲的是，青年们完全不需要这种消费主义的口号，因为他们已经在做了。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好笑的现象：在朋友圈里血脉膨胀地转发这个哔站视频的，都是半只脚踏进中年的叔叔阿姨，就像考完试最担心成绩的那些家长。而朋友圈里的青年们，这时候都已经在度假旅行的道路上嬉闹了；那些假期中还留下刷弹幕的，可能正是既不阅读也没钱旅行的被遗忘者。醒醒！可能快手里才是中国青年的最普遍生活。这正是我所担忧的问题。永远不要在意看到什么，注意那些被抹去的人。

3、后浪：今天的青年比上世纪更幸福吗？

在演讲中，何冰说，“更年轻的身体，容得下更多元的文化、审美和价值观”。这话本不错，但视频剪辑者似乎没有领悟这句话的意思。同一时刻，视频中出现的剪辑的片段完全是健康、富有的年轻人在环游世界地娱乐。我们看不到青年厨师、工匠、军人、消防员、教师、出租车驾驶员、快递员、农民、残疾人、病人。他们全都被消失了！他们被阶级差异和身份优越性给区隔掉了（la distinction），他们是被视频作者避开的“贫穷”、“丑陋”、“不好看”的活动。这个视频所展示的青年，大多数是娱乐业的精英。这是我们的后浪？这是五四青年？我们清楚，现实远非如此。

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

何冰还说，童年就不惑于自己喜欢什么，拥有了选择的权力，并把热爱变成了分享快乐的事业，让人羡慕。这个想法显然也是一个伦理陷阱：有了更多的选择，就有了更糟糕的选择，选择反而变得更难了。因此，柏拉图认为，某些煽情的文艺事业并不值得过度称赞，他们搬弄是非，应该把他们请出城邦，哪怕是很多青年所喜欢的。亚里士多德更是奚落到，“青年的活动以最简单直接的快乐为目的。他们凭感情生活，追求令他们愉悦的、当下存在的东西。但他们所愉悦的事物随着时间而变化”，因而，这种感情朝三暮四，大多数时候根本称不上事业。甚至，其中不少选择，更远称不上善好灵魂、良好生活和真幸福（eudaimonia）。而人性，两千年多年来也并未大变。

那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事业呢？一种积极自由的事业，而非视频中所说的消极自由的事业。因此，巴迪欧等左翼哲学家，呼吁年轻人多关心自己和身边人的生存，以及社会问题。而不只是沉湎于看图片、看视频、不读书、反思辨、娱乐化、情绪化。因此，哪怕在鼓励多元文化的后现代，过度的视觉依赖依然带来反智主义的危险。疫情期间，被强大的娱乐惯性和派对渴望所毁掉的欧美青年便是历史的明证。那种反智主义和享乐主义所带来的短暂的快乐，并称不上是真正的幸福。希望中国青年不要步其后尘。

说到底，哔哩哔哩只是娱乐平台，还并配不上我们对青年民主声音的期待。

编辑 | A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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