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富贵之家到底是温柔乡还是英雄冢呢？——管院学者文学视角全面解析

导语：家族企业最脆弱的一环正在于传承二字，但子承父业这道古训却在逐渐失灵。对于这些“富二代”来说，家庭条件的优越并不必然就是那个温柔乡，一着不慎就会变成英雄冢。

温柔乡还是英雄冢

文 | 浙大管院：陈凌、章迪禹

文学与家族企业之二

中外小说家都喜爱以场面华丽的舞会或喜宴开场，这样的开头能够安排主要人物陆续登场，作者可以从容交代这个家族及其好友的历史渊源和复杂关系，也符合人们对于大家族的表面印象。中外小说家都喜爱以场面华丽的舞会或喜宴开场，这样的开头能够安排主要人物陆续登场，作者可以从容交代这个家族及其好友的历史渊源和复杂关系，也符合人们对于大家族的表面印象。

《布登勃洛克一家》和《福尔赛世家》的开头都是如此，《红楼梦》因为那个石头的引子略有不同，但是真正的故事是从林黛玉进入贾府开始，数不清其中有多少次聚餐和欢宴，而以元春省亲和刘姥姥进大观园最为有名。然而这些华丽背后的人们都过得好吗？依稀记得央视的足球解说贺炜曾这样评论意大利近十年来最出色的技术型后腰球员：“ ‘富二代’皮尔洛并没有坐吃山空一事无成，球员皮尔洛家喻户晓并将名垂青史。”

的确，皮尔洛的父亲贵为意大利最著名的钢铁商人，但是皮尔洛这个“富二代”既没有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颓废，也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做了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并成为意大利获得2006年世界杯的扛鼎功臣。其实从贺炜的评论中，我们可以发现他的隐含逻辑，即“富二代”这个词似乎从诞生之日起就成为一个贬义词，以至于现在，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家庭的财富究竟能为孩子们带来幸福么？富贵之家到底是这些天命宠儿的温柔乡还是英雄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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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人

当我们再次回到托马斯·曼的《布登勃洛克一家》，去品味他们家族的兴衰时，我们会发现布登勃洛克家族第三代的三个孩子都是不幸的。长子托马斯自幼便成为那个众望所归的继承人，从祖父到父亲都对他期望极大，而他也确实成为了大家希望他成为的那个人，在他的励精图治下，由盛转衰的家族一度又硬朗起来，他本人也一度成为市长的“左右手”，并痛击了家族的主要竞争对手。他的每个行动、每句话甚至每个细胞都在为家族的延续和辉煌进行着不懈的努力。在他的心里，他的存在就是服从家族利益，为此他不惜放弃了深爱的恋人，同时更是克制着自身的所有好恶。最终，在内心的长期压抑和焦虑中，年仅40余岁的托马斯与世长辞。

长女安东妮的遭遇也是个悲剧，富贵之家出身的她从骨子里便透出两个字——虚荣，为此她一生中唯一的爱人——一个出身平凡的大学生，取而代之的是为了家族利益的两次毫无感情可言的失败婚姻，其中只是充满了铜臭、欺骗与麻木。安东妮的人生就像是一只幽闭在金丝笼中的百灵鸟，仅仅出去呼吸了一次新鲜空气便急匆匆退回到笼中，再也不出去了。幼子克里斯蒂安则是家族中的“逆子贰臣”，他诚实直率更无心计，他蔑视商人，甚至对着哥哥大吼：“所有的买卖人都是骗子！”这样一个离经叛道者自然不会受到家人的疼爱，而他则只关心自己，精神生活极度空虚而贫乏。最为悲剧的是托马斯的儿子汉诺，这个人的悲剧正是全书的终结，社会环境与他的个人兴趣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托马斯将自己献给家族，却没有一个能够继承其意志的儿子，汉诺对商业的恐惧与他对音乐的沉迷形成了鲜明对比，而汉诺所钟爱的瓦格纳音乐正代表了死亡，消磨着他的意志，最终当汉诺的生命被伤寒摧毁时，布登勃洛克家族的命运也划上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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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人

与此相比，富二代皮尔洛是幸运的，但幸运儿并非只有他一个。伟大的沃伦·巴菲特的大儿子霍华德从事农业和慈善行业，常年在非洲辛苦劳作；他的小儿子彼得则从事音乐并且非常成功，曾经获得了格莱美大奖殊荣。

2012年的冬天，彼得·巴菲特与中国杭州一所中学的孩子们进行互动时发生了有趣的一幕。学生们对彼得问道，“有这么一个有钱的爸爸，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搞音乐？”彼得则淡然地回答：“很多人以为，我父亲是个投资家，我就应该去华尔街工作，他也确实曾这样建议过，但我只考虑了15分钟，就决定做音乐，因为这是我热爱的。很多人以为，我父亲会反对，但他没有，在我寻找音乐的道路上，父亲给予我支持、理解，但他没有用钱来支持我，而是在精神上支持我。”但是孩子们随即的评价却让彼得哑口无言，孩子们说：“彼得，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是世界上最有钱的富二代。”彼得说他不理解什么是“富二代”，也不觉得有钱并不一定幸福，因为他可以在自己周围找到许多反例。

显然，在中国，很多人包括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的价值观尚停留在幸福等于有钱或者有钱必然幸福的层面，笔者无意对此进行优劣的评价，毕竟每个国家的发展历程不尽相同，中国目前所处的阶段也并不能说孩子们潜意识里的这个判断就是绝对错误的。而在彼得的音乐道路上，并没有用到父亲一分钱，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用祖父留给他的九万美元支撑下去的。他说，“我也曾找过父亲，希望能得到他在资金上的支持，但他拒绝了，并让我自己去想办法。这是我第一次向他开口借钱，也是最后一次。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当时父亲资助了我，我没有机会证明我自己。”显然，在彼得的眼里，父亲的富有与自己的成功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对此，笔者只能说彼得的幸运是他从未被自己的父亲强制要求继承自己的事业，这反倒可以让他去对自己喜欢的音乐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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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沉重的遗产

遗憾的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就不会被称作幸运了，家是人类活动最小且最基本的单位。而继承家业就好比生物天生要繁衍生息一样，源自人的本性，是上一代人对下一代的起码要求。换言之，传承本身就是人类活动的必然环节。但就是这个必然环节并不会必然发生或者顺利进行。

南唐后主李煜被后世称为千古词帝，可是在继承南唐政治遗产方面，他可谓一塌糊涂乃至于成为亡国之君，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继承失败的例子，正所谓“做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正如托马斯的儿子汉诺，其实包括托马斯自己在内也难以逃出继承的悲剧。简言之，个人意志与家族利益之间的鸿沟总是难以填补，强迫自己去完成也并不会获得幸福，托马斯强迫自己去继承，却不幸于不惑之间便殒命；李煜被迫接受去继承，也只得做了个亡国之君；而汉诺则拒绝去继承，却在极致的压力之下郁郁寡欢、身染不治之症而死。

家族企业最脆弱的一环正在于传承二字，但子承父业这道古训却在逐渐失灵。对于这些“富二代”来说，家庭条件的优越并不必然就是那个温柔乡，一着不慎就会变成英雄冢。尤其是在当代中国，自改革开放至今已30余年，诸多企业的开辟者们胼手砥足、披荆斩棘开创了自己的一番天地，这种艰辛使得他们对下一代的继承和发展寄予厚望。尤其是作为中国人，深受自身历史传统的影响，对于子嗣传承的看重比西方人更甚。然而，这种希望对于那些正在或者已经接受西方教育的富二代而言，无异于沉重的枷锁，你情我愿自然是全家欢，但比例更高的则是一代与二代思想意识上的不统一。小说中的布登勃洛克家族就是这样的悲剧。

出生在富贵之家，到底是温柔乡还是英雄冢呢？或许应该参考沃伦·巴菲特的理解，“那种以为只要投对娘胎便可一生衣食无忧的想法，损害了我心中的公平观念。那些嘴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并不一定是幸运的，因为到最后，这把‘金钥匙’往往会变成插在背上的‘金匕首’。对孩子们来说，最大的成功，是成为他们自己，请尊重他们的选择。”对于很多现在还是四十多岁孩子尚在求学的家族企业主来说，好好地与孩子做好沟通，了解和理解孩子的选择非常有必要。国外成功家族企业的经验显示，两代人的传承旅程出发得越早越好。

陈凌，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副院长、教授，浙江大学管理学院企业家学院院长，浙江大学家族企业研究所所长，全国工商联私营经济研究会家族企业发展委员会副会长。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家族企业管理和现代转型，公司治理与企业发展。担任中国大陆和东南亚华人家族企业的独立董事或管理顾问。

章迪禹，浙江大学管理学院企业家学院研究助理，研究方向为国家安全理论、中国对外政策以及中西方比较政治等方面。曾在核心期刊（C刊）发表文章数十篇。

信息来源：浙江大学企业家学院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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