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这个想法把我惊着了（五千年的点滴）

《汉书》里有一篇《沟洫志》，乍一看名字，还真不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打开一看，写的是古往今来的水利工程，重点是汉朝本朝的水利情况。本来水利工程的资料没什么可说的，说也比较枯燥，就想要大略一翻了事，没想到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儿，这里面有不少有意思的记载，特别是这一段，这个想法真把我惊着了。

那是汉武帝时期，当时汉朝正在跟匈奴大规模作战，于是齐地一个叫做延年的人上书给汉武帝，说：“黄河发源于昆仑山，流经中原地区，注入渤海。这个走向主要是因为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那么我们可以召集工匠，从黄河上游开个口子，让黄河的水先往北，直接流到匈奴人的地盘，然后再流到海里去。这样就把经常造成灾害的黄河给引到了匈奴人那里，去祸害他们。我们这边就没有黄河水患了，还能沉重地打击匈奴人，把匈奴人的威胁也解除了，一举两得。而且从财政上来说，这样就节省了修筑水利工程和调集军队防守边境的经费，一举数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我想起我看过的一个电影，说是要把喜马拉雅山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风吹到青藏高原，改变青藏高原严酷的气候。当事者就是个笑话，没想到早在两千年前，我们的先人就有这样胆子撑破天的构思。不过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因为他只是那个出主意的，并不用他真正带着施工队去干，也不用他去找钱，他可以随便说。而且他也不懂如果真这么做了，甚至成功了，会给生态环境造成多么大的破坏。他只是为了迎合汉武帝的好大喜功，怎么大怎么说，碰对了皇帝的心思就有奖励。

不过这回他失望了，就算是张狂如汉武帝，也被他的想法吓着了。回复他说：“想法很好，思路很独特，值得鼓励。但是黄河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河道，还是不宜更改吧。”把这事儿就按住了。

除了这件事情以外，汉朝水利方面的事情还有几件值得说的。汉成帝年间，黄河在馆陶以及东郡一带决口了，就是现在的河南北部和河北南部一带，造成大灾。王延世作为特派员去治河，用了三十天就成功了，效果很好。皇帝封他为光禄大夫，大概相当于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还封了他关内侯，赏给黄金百斤。

两年之后，黄河又在山东平原一带决口，济南地区都遭灾了。皇帝赶紧又派王延世去，但这时候有说话的了。有一位当时的名士杜钦就跟他所效力的大将军王凤说：“上次王延世治理黄河很成功，当时丞相府工作人员杨焉说王延世是跟他学的，成功之后王延世领了所有功劳，不提自己，所以耿耿于怀。如果这次还只派王延世的话，他上次活儿干 得很漂亮，而且不算太难，怕他这次会犯轻敌的毛病。而且要真像杨焉说的那样的话，那王延世还不如杨焉呢。而且水灾的情况每次都不一样，如果这次修堤治水不成功，一开春，水一涨，说不定又会造成大灾害。到那时候损失造成了，你再惩罚王延世都没用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派杨焉还有将作大匠许商和谏大夫马延年跟着一块儿去。那二位倒不一定真干活儿，因为这是俩明白人，如果王延世和杨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他们能够权衡利弊，做出正确的决策，这样才能保证成功。”王凤听了杜钦的话，上奏皇帝，把这几位都派去了，这次又成功了，但用时六个月。

您看了吗？一个人干这个活儿，三十天完工。派去四个人，用了半年。当然，这里面工程量和施工难度可能不一样，但是这个差得也太大了。这就是典型的鸡多不下蛋，人多打瞎乱，说话的多了，干活儿扯皮就多了，效率自然就下来了。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那个杨焉说的是不是真的，王延世是不是真的跟他学的。这个要验证也不难，就是让他们各自干个活儿，看谁干得好就成了。王延世已经经过考验了，那个号称是他教了王延世方法的杨焉呢，巧了，验证的机会还真来了。

九年之后，底柱山地区，就是现在的河南三门峡一带的堤坝出现隐患。这回直接让杨焉上手，他说：“可以凿山，让河面变得宽阔，这样能够避免涨水。”皇帝就派他去施工，凿下来的山石没地方放，都扔到水里了，那不一样吗？体积没变。当地黄河的水势还是那么急，而且水害比原来还厉害，这就是这位杨焉的水平。

所以杜钦跟王凤说派四个人，完全是因为那几位看到王延世治理黄河之后加官进爵，又得奖金，眼红了，惦记着分一杯羹。让他自己干，马上露馅。您看，中国人这个毛病从那会儿就有，也算是痼疾了。

不过就算杨焉是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但是他起码还知道水患得通过技术手段来解决，后面这位更加不是东西。这位叫做谷永，也是当时的重臣，他说：“有圣明的天子出现，河道就太平，就出河图洛书等等祥瑞；如果王道废弛，政治混乱，这黄河就造成灾害。所以要想根治水患，就必须保证政治清明，政治清明了，黄河的灾害自然就不发生了。”还有两位，李寻和解光也这么说：“想要治理黄河，就必须明白治国的道理。大家看到王延世因为治水受到重赏，都想跟他学，其实这个方法不可取。只要顺应上天的意志，把国家治理好了，自然能够 治水成功，还不用花什么钱。”

必须要说，这几位不是傻子，也不是书呆子。他们其实是想要通过说这个话来影响皇帝，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但是他们这个话的副作用太大了。大家什么都不干，就等着老天爷赏赐消除水患。水灾当然还是照常闹，老百姓遭了殃了，国家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去赈灾，钱也没少花，百姓还痛苦，效果还一般。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都不能不说他们实在是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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