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 王喜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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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 | 一个人的侍奉录

1

放弃，或继续。

用佛法化解练功留下的内伤，用慈悲冲淡戾气带来伤害。

像一个中毒太深又戒不掉毒瘾的人。

带着疑问死，或带着迷茫活。

2

如果诗歌是神，我便是他的随从，或侍者。可惜，神从来看重的不是金子。

幸亏那些年从未发过毒誓。这几年才侥幸，一次又一次躲过死神的召唤，往死里活着。

想念和武侠小说过日子的时光。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备份也只能靠记忆。唯一一台电视是学校里的春风黑白机，也没有储存盘。

两条腿是代步工具，江湖纯粹，虽刀光剑影，特别公正。

在书里，我一直都是正面人物。

3

被他们称作自我的，我称之为心。

那年，我按照指引；今天，我仍旧跟着她打照远方的光。

生活中总能碰到书中的一些情节，却不能用小说里的方式处理。

在这里，必须要遵法守纪，公正一直掌握在少一部分人手中，称之为权利。

书里就不一样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果，公正掌握在大一部分人手中，称之为正义。

书里快义恩仇，江湖之大是自由之大。

后来，我们把这里也称之为江湖，可惜，自由再也无法决定江湖的大小。

4

第一次。囫囵吞枣的读《天龙八部》，只记住了一些末枝，竟几乎改变了我，这一生。

第一次肯定了江湖，就是乔峰一样喝酒，段誉一样追爱，虚竹一样偶遇。

第一次肯定了泊港，在八部天龙中，在某一个避雨的琅嬛福地，在爬进段誉嘴里的活物体内。如果可能，最好在乔峰的酒碗里。

第一次在梦中学会了凌波微步，可惜和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

第一次给自己立下规矩，书上的女人不能娶，特别是刀白凤。

第一次都成了后来，给自己道歉的证据。因为无知，因为书上的女人根本娶不起。那年上初二，才长出喉结，其他男人的特征还不太明显，杂粮与洋芋的功力还不太明显。

5

第一次在黑白电视机上看《甘十九妹》，歌词抄在本子上，过程比较曲折，电视剧不能暂停，和人生一样。

第一次讨厌武侠剧，因为《多情剑客无情剑》。

没人见过李寻欢出刀，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我看到了刀。

第一次，被人把泊港打碎了。

6

其实，《多情剑客无情剑》才是爱情，如果《天龙八部》是初恋的话。

我的爱情，是缺了封皮的，我不知道它总共有几册，是不是正版，就一本写着。

后来心心念念了多少日子，只记得为书中的人物安排了很多结局，但我知道，那不是命运使然，也并不是古先生的作风。

后来的武功秘籍一直都残缺不全，《陆小凤》《萧十一郎》《七剑下天山》《碧血剑》《倚天屠龙记》，只有二十几页的《薛刚反唐》……

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会摘下一枚绿叶，或者捡起腐叶做投掷状，把这视作飞刀，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出手。这为我后来在垃圾箱里捡衣服穿，拾供奉先人的献食吃打下了良好坚实的基础。

出手如风，尊严会得到一丝安慰。但那始终是自己骗自己，后来的生活中，也屡有鲜试，正是缺少一个公正的江湖。

7

在小说里泡了三年，光阴泥鳅一样。

最终，书里的江湖并未帮我考上高中，初中学历也算是圆满的肯定。但如果真的流水可以倒流，我仍旧会选择小说中的江湖。

十二地支，十天干，阴阳五行，背这些比解方程式，解三角函数拿手的多。乾三连，坤六断，兑上缺，艮覆碗，震仰盂，巽下断，坎中满，离中虚。

不读武侠的时候，我读周易。

测天气云雨霜雪，几时风起，何时打雷，生死为大忌，不可测。

用梅花易数给爷爷起卦，躲过了六十七，没有躲过六十九，和我说的一样。但我知道并不是我的手艺学到了家，是爷爷在用生命配合了我的表演。

天罚我为不祥之人。

8

《彖传》《系辞》《说卦》，枯燥是哲学的原始味道。

谁将要口出狂言，谁将要堵上枪眼，谁将要撕下遮羞布，席梦思那么大的江湖，谁扑了上去，从来不知道。

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什么高尚，什么卑鄙，一切都是机会。

江湖也是。

迫于生计，在兰大门口左手的人行道上摆卦摊，江湖击碎了泊港，风浪几乎淹没了我的青春。学艺不精，江湖的阅历不精，容貌也长得不精，唯一的好处就是同行不会排挤，不蔑视，不会挖苦，不会讽刺，不会执高，不会贬低，不像现在的诗歌界。

最终都会败。

也想成为东方朔，诸葛亮，刘伯温，出门前占一卦便可预知城管几时几刻来。也想过成为金大侠笔下小段爷，或古大侠书中西门大爷，可惜幻想总归只是幻想。

最大的困境是活着，最大的希望是吃饱了活着。

练就一身武功，只为一件事服务。我也想过成为绝世高手，所以才会单手抓着栅栏，一跃而过从人行道到车行道。在众目睽睽下像一个身怀绝技又不显山露水的高人。

可惜这样的故事从来都不会有结局。如果有，请参阅金先生，古先生的任意一部，书里有全面的描述。

9

现在想来，干过的每个工种对现在学习的这门手艺，几乎全是益处。也包括受过的苦，看过的脸色，当然鄙视最能激发斗志。

这里的江湖几乎没有规则，泊港就更虚无，幸好心中的江湖一直都在，让我总是能够找到路，甚至无路可走时也能够另辟蹊径。

因为李寻欢，插破了几乎所有的裤兜，也因为西门吹雪留下了长头发，但我吹不动落在生活中的雪，那怕一次。可我就是喜欢，喜欢每个人物对话，语气，思维，和埋下的伏笔。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古先生的修为，直接影响了我后来的阅读，最严重的是那些获了鲁奖的个别。

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字纸打交道，也从未想过还能够在诗歌里找到神的存在。不知道是诚心感动了上天，还是字纸给了肯定。像段誉仰慕乔峰，像乔峰欣赏段誉，都是因为一个人的笔活着。

我的泊港一直都没有出现。

10

通铺空了，就该过年了。

江湖上还有一个门派，武侠小说里没有大范围的触及过，我是这个门派的关门弟子。

纸蝴蝶满天飞舞，武林大会就开始了。身背蛇皮袋，武功的高低就在于各人的双手，谁捡的多，谁就是今年的盟主接受贺拜。一年只相聚一次的江湖盛会，唯一的标志是蛇皮袋。

可惜这个门派的生命力不强，三年就消失了，值得一提的，我是唯一连三届的武林盟主。

11

走街串巷，辗转南北。一直都放不下书中的江湖，也只有在那里才有安稳的泊港。

华丽的江湖一直没有出现，生活仍旧平凡，我仍旧自卑，性格仍旧懦弱，仍旧没有像虚竹一样找到心爱的姑娘，也没有虚竹一样偶遇绝世的武功。

日子还得继续，虚幻的武功还要继续，武侠的梦还要继续，继续在白日里赚钱，继续在夜晚寻找侠客的感觉。

12

看似和江湖毫无关系。

我想停一停，说说投稿路上的囧事。业余写诗四年第一次（除个别老师打电话要卡号）接到名刊编辑的电话，紧张的仿佛自己不是自己。停车在戈壁上用手机发稿子，加微信直接投给她，卑微是我怯懦的缘由。

五六个月不算长，期间花两百元买一本书（人家有长退我没收），又定了年刊，后才好意思鼓起勇气打问。

老师我的投稿是不没希望了?

什么稿子?

你是哪个?

您打电话我投了两组，您说看下一期。

谁给你说的?

我给你保证过上刊吗?

才知道那天在大风中听错了话，才知道还有三审。以前邮箱投稿从来不闻不问，这是准则，才知道野草为什么愿意蚂蚁咬断根茎。

赔不是，道歉，解释我的愚昧，无知，寡闻。可悲的是人家根本不记得你是那颗葱。江湖之大，没有一条地缝愿意容下我的尴尬。

路被我堵死了，江湖通用，我们为什么写诗，他们为什么练武，大家为什么走江湖。

以为的泊港，其实是自己挖出来的陷阱，神仙从来都不在乎凡人的绝望。

我相信，所有门派的递帖人都有纯净的灵魂，高尚的人格。

江湖无处不在，无处不在江湖。

13

突然一天，在梵高的画里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江湖，仿佛真找到了泊港，在业余学习写诗的第二个年头。

如果梵高会武功，会不会是花满楼，可惜他并不是瞎子。如果梵高会六脉神剑，会不会是段誉，我宁愿他是西门吹雪。

14

诗歌是不是良药，的确有治愈作用。

在诗歌的江湖里，可以是任何人。

喜欢我是自己，一人一骑一江湖。整个世界都是我的，阳光是我的，野草是我的，路也是我的，只走我的脚步。

只研习自己能懂的武功，不与人相较。我的江湖从来与风无关，石头裸着，草绿着，我拾茅为剑，取石为刀，互博。

从来没有胜负。

15

如果诗歌圈子是江湖。

我不想是乔峰，手握天下最大的帮派，却不为己所用。

我不想是段誉，手握江山却以道义情长为重。

我不想是虚竹，身背百年功力，仍旧胸怀慈悲。

我想我不适合走江湖，江湖也容不下我，这样的人。

渴望还是有的。

16

有没有一种写作，没有形式，没有主题，没有手法，也没有局限。

愿江湖没有套路，没有险恶。

比武论技者点到为止，不嘲笑，不贬低，不以命相搏。

愿唯亲者为众，愿悦色者不恶丑，愿霸权者分羹而食。

17

乔帮主名震天下靠的并不是身份，慕容复始终披着皇帝的新装。

粥，养小人，养君子，也养饭桶。

如果用在诗歌界，粥饭养活了谁？谁又是粥饭?粥饭是谁的权利？

脱下龙袍若还是天子，那才是真龙。

18

坪坡川是最后的江湖，也是最后的泊港。江湖无大小，有水就行；泊港无深浅，有水就行。

南藏河从源头起不过十里，什么都能够养活，包括吃苦水的人。

这几年，几乎无暇打理。若是有人愿意，野草定会让出江山。

哪一天来，赤脚踩上去，它都会铺开锦缎。

王喜，又名梦兮，会宁人，偶写诗，勤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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