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每一棵树都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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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每一棵树都一见如故

作者：罗西丨朗诵：风仪

小时候，在乡下住，家门口有一棵很老的龙眼树，是数代祖传的。

它的果实，是全村最好的，个大，肉厚，脆甜。但是，这棵龙眼树的最大妙处，主要在于聚集人气，树冠开阔，而且高。那时，我家门口就成了乡亲活动中心，节日或者黄昏甚至中午，这里都有人闲叙、吃饭、打牌下棋……

特别是夏夜，星星在疏密有致的树叶间眨眼，男女老少在树下纳凉、拉家常，母亲总是在这个时候，把晒在篱笆上的衣服收放在石桌上，然后，一件件地铺开、除皱、精心折叠，母亲最温柔闲适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边折叠衣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人聊天。

我们家孩子多，衣服也多，折衣服的母亲，慢条斯理的，像在折叠一种绵延的母爱或者难得恬淡的心情，或者就是在讲道理。母亲没有读过书，所以讲道理的时候特别诚恳虔诚甚至是幸福的，因为那些道理都是她尊敬的人或者她长辈告诉她的。

农人白天的劳作是很辛苦的，夜晚的节奏就这样自然地慢了下来。风过双肩，劳动的人，夜晚是不寂寞的，只有舒展的喜悦。如果有月色抒情，加上流萤轻飞，这样的一幅生活图画，甜美，安宁。那些折叠好的衣服，留有淡淡的阳光味道，洁净是淡淡的香。

后来我们搬到县城住，记忆里的那棵龙眼树，渐渐就枯死了，它太苍老了。一棵树，引来的不仅仅是鸟儿的歌唱，还有浓郁的乡情。

我的童年是贫穷的，但是因为有那棵树的庇护、招揽，我不孤单而且快活。当然，也有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抱着那怎么也抱不住的树干，脸贴着粗糙而不扎人的树皮，听到它的心跳，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没有人能懂。

城里的房子，很少能做有“门前有棵树”的境界，至多只能“窗前有棵树”，虽然没有办法完整地拥有，但是，只要有树修饰我的窗，我就满足了。

后来，我来到福州，住在三楼，房子的窗前，就三生有幸地站着一棵木棉树，伟岸正直。妙的是，到了春天，一片片金黄色的树叶才依依不舍从枝头飘落，接踵而至的是一朵朵丰满硕大的红色花儿，奢侈地从黑褐色的枝头绽放，那种纯粹的、盛世一般的美富饶了我的心。

地上是落叶，树上是繁花，这样的景致，就在我的窗前，我比谁都幸运，因为住在三楼，木棉树的最精彩部分，刚好我可以略带仰视地拥有它，这样的高度足以表达我的景仰与感恩，如果再上一层楼，就没有这样恰到好处的视角。刚刚好，这就是我的幸运。

我对人有时会有些疏离，而对每一棵树都一见如故。木棉树即便开花也有自己的沉静与从容，这是我缺的。我很容易生气、焦急，我心里少一棵呼吸平稳的树。缺什么，喜欢什么。

我常常拿着相机在窗前捕捉木棉树上的闪烁的阳光、光临的鸟儿以及被树叶美化的蓝天白云，没有了“门前有棵树”，换一个角度拥有“窗前有棵树”其实也不错，每一棵树都向上向善，我希望自己也是，这必须阳光、洒脱，树教诲了我这些。

后来又搬了新房，楼层高了，但是我仍然可以换一种喜悦说，“阳台前有一片树林”，因为阳台面向一个公园，公园里的树是成片的。

有一次，我的朋友画家袁文彬到我家做客，从五楼的阳台上往下看，他说：这个高度最好了，太低，看不到“成片的美”；太高，角度又太锐了。而五楼望下去，人是人，树是树，风景是风景，没有变形……

树下读书，树下拥抱，树下发呆，树下思想……最好别在树下忧伤，那会辜负了一棵树的清新、诚恳与晴好。

会开花的树，会掉果实的树，即使不开花也不结果或者结的果连鸟都不吃的树，我仍然喜欢——站着，我就无比喜欢，而从不麻烦它躺下来。

国学精粹与生活艺术gxjhshys2183期，主编微信gxjc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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