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留德日记|对国内战争形势的牵挂（第2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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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12日

昨夜又有失眠的意思，一直在枕上辗转到十二点多才睡去。

起来，吃过早点，念Kielhorn。 古老的故国的影子时时在我眼前恍动，恍得我沉不下心。勉强念到十一点，终于还是穿好衣服出去。

走到Prinzen Str.，Göttinger Tageblatt门口看最近的消息。有昨天的北平电，说战争又开始。刚转过头来，遇到马，同他一直走到车站。 在一个报贩门口看到，一个报上登着，中国空军总动员。极大的标题，令人颇兴奋。

到研究所看Kielhorn，看到十二点多。又出来去看新出的报，说日本死了好多军官，令我心里又充满了喜悦。

回到家，吃过面包。睡了一觉。起来仍然念Kielhorn，但心里乱得很，眼前飘动着杂乱的影子。窗外又是阴沉的天，冷得像深秋，更在心里压上一重凄清。 看来战争将要扩大，自己想回国也回不去了。在外国又岂是久居？即便是久居，没钱又岂能住下去呢？何况欧洲也伏着一个大危机，眼看就要爆发。左思右想，无一是处，抬眼向前看，渺茫，渺茫。只好把一切都付给命运的安排了。

除了这心理上的不痛快以外，身上也觉得不舒服，恹恹的，连手都不高兴抬。身心更痛，真可以说是大无可奈何之日了。

六点多Fräulein von Denffer来访，谈了几句话，就走。

吃过晚饭，看了会报，同房东照例谈上半天闲话，十点睡。

7月13日

天又晴了。似乎也不像昨天那样冷，昨天有好多人都升了火，我自己坐在屋里，也大有冷得坐不住之势。

起来念Kielhorn，昨天残余的病意今天还没有完全去掉，所以读起书来也不怎样带劲。

最先是想到中文研究所去，立刻就打消了去的意思。接着是想到山上去散步，立刻也把去的意思打消，觉得还是顿在家里好，但又忍不住，仍然要出去看了报，国内的战争不知怎样了。终于还是收拾好出去，已经到了十一点了。

到梵文研究所看Kielhorn，看到十二点，出来看了会报，从山下绕路回家。

吃过面包，睡了一觉。又接着念Kielhorn。 现在的心再也沉不下了，故国的影子时时在我眼前飘动。

吃过晚饭，看了会报。就度过了一个寂寞无聊赖的黄昏。

7月14日

七点起床，外面阴着天。

收拾好，就念Kielhorn。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头有点痛，胸部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大概近来运动太少了，同时心里还记挂着国内的战争。勉强坐到十一点，终于还是出去。

先到Prinzen Str.看了看报馆门口的电报。

到研究所去，念Kielhorn。念到十二点，又出来到报馆门口去看报。

看完，就回家。路上出了太阳，而且还有相当地热。自己信步走去，脑袋里想着许多问题： 中国政府决心抵抗，是再好不过的，但局面究竟开展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一直走到老Friedhof（公墓），浓荫匝地，非常幽静。看到远处一个高大的石碑，走到跟前，才知道就是Gauss的墓。这大伟人的长眠处，今天竟然不期而到，也算一快事了。

回到家，吃过面包，睡了一觉。起来去找龙，卢同石已先在，不久叶也去了。 谈的话当然离不开目前中国的局面，仍然是乱谈一阵了事，说实的，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七点回家，吃过晚饭，念Kielhorn。

7月15日

又是很好的天气，仍然热。

吃过早点，念Kielhorn。 《梵文文法》变化固极复杂，然而令人头痛的还不在这里，最要命的是例外，每条规则都有例外，例外之内还有例外，结果把人弄得如入五里雾中。

十一点出去，一直走上山。林子里极静，也并不太热。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念起Kielhorn来。在山上念书，记住得特别容易，也特别快。

一点下山，吃过面包，一觉睡到四点。刚起来，龙来，邀我去看电影。稍一收拾，就出去，一直走到Zentral。片名Geheimnis eines alten Hauses（《老房子的秘密》）。情节没有什么特别好处，意义也极模糊，但演得并不坏，当一个笑片看，是满好的一个。

七点回家，吃过晚饭，在薄暮的微光中，念了半天Kielhorn。凉风由小窗吹入，带来无限的秋意。

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编辑/排版：郭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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