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留德日记|变来变去的故国战报（第213期）

一九三四到一九四六

一条走了十二年的风雨天涯路

从国文教员到留德学生

从海外游子到归国教授

于季羡林而言恍如大梦一觉

而满纸“荒唐”“辛酸”之言

又更与何人说呢

。

。

1937年7月20日

六点多起床，又是很好的天气。

吃过早点，本来预备呆在家里，生为这样一个国家的国民简直无脸见人了，同时也不想再看报，报上会带给你一个更大的泄气，但想虽这样想，忍却忍不住，终于立刻提了书包出去，到Prinzen Str.报馆门口去看电报，电报带来的是同昨天一样坏的消息。

带了一颗沉重的心，走到研究所去，念起Kielhorn来。

一直念到十二点，又出来， 到报馆门口去看报，然而变了：南京拒绝接受日本的Ultimatum（最后通牒） 。这真是令人兴奋的消息！我知道，战争会把我的命运带到更黑暗的地方去，然而我希望的却就是战争。

回到家，吃过面包，一睡睡到三点。起来，开始念阿剌伯文。一个月来，每天想念，到现在才真正开始。

七点，吃过晚饭，马来，邀我出去散步。我们就一直走到山下，坐在椅子上闲聊起来。月色朦胧，草香入鼻。一直到夜凉遍体，四周渐渐静下来的时候，我们才下山回家。

7月21日

天气非常好，然而也非常热。

吃过早点，念Kielhorn。心里时时想到国内的情形，再也沉不住气。

十点龙卢在下面按铃，我下去，一同走上山，坐在椅子上看起报来。

十二点下山，一直走到龙家，龙又做中国饭我们吃，吃完仍然闲聊天，所聊的仍然是国事。 只要中国敢打日本，我们总是兴高彩烈的。

三点我们去找石，仍然谈国事。 每个人都相信，打日本最后的胜利总是我们的，谈到高兴处，每个人心上都仿佛开出一朵快乐的花。于是打起扑克来。

一直到快七点才出来，又顺路到Prinzen Str.看了看电报。 然而，又变了：宛平附近中国军队撤退。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我们一阵眼花，带了一颗沉重的心走回家。

吃过晚饭，念Kielhorn。窗外传来淅沥的雨声。

7月22日

七点醒来，看到屋里还黑，以为时间还早，但一看表，已经是起床的时候了。

吃过早点，念Kielhorn。但一方面记挂着国内的情形，一方面还想写给□□□一封信。书终于不能安心念下去，写起信来。

十二点到城里去看报。消息又同昨天的有点不同了，叫我简直不知信那个的好。在迢迢的万里外，记挂着垂危的祖国，所恃者就是这点消息，但这点消息却也这样不可靠，叫我有什么办法呢？

看完，到研究所小坐，就回家。吃过面包，看了点书，睡了一觉。起来，把给Beer的信写完。外面天又阴了起来，一天大风到现在也停了，剩下了一个暗沉郁闷带来无量寂寞的黄昏。

吃过晚饭，念Kielhorn。今天过午没有看报，不知国内的情形又变成什么样子了，眼前时时浮动着故国的影子。

7月23日

昨晚刚睡下的时候，就听到窗外一阵大雨。今天一醒来，天还在阴着。

吃过早点，念Kielhorn。十一点半出去，外面下着雨，比昨天也冷得多了。

到Prinzen Str.去看Tageblatt，但没有中国的消息，心里更忐忑起来了。到研究所稍坐，就回家，在路上看到Nachrichten， 说北平中国军队已撤退，心里仿佛刺上了一刀，难道这次政府还屈服么？

回到家，吃过面包，睡了一觉，三点才起来。

故国的影子再也离不开我的心头，中国大概没有希望了。我自己也只像秋风里的黄叶，目前且在枝头颤抖，但大风一来，也就被吹落下来，落在地上，或者飘到什么地方去，最后的命运终于还是让人践踏，变成泥。

灰心丧气之余，念起阿剌伯文来。不久Fräulein von Denffer来，闲聊了半天才走。抬头看窗外，有了很好的阳光。

吃过晚饭，天又阴了起来，同房东闲谈了半天。念Kielhorn。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编辑/排版：郭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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