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在这一段里,把《易经》的卦象,爻象单独提出来研究,已经偏重于人文哲学、人生哲学的境界了。后世研究《易经》有所谓两派六大宗的说法,就是从这里来的。“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古人看到宇宙的奥秘,就形而上而言,当然这个奥秘无所谓丑,也无所谓美,也没有什么可怕不可怕,也没有什么神秘或者不神秘。天地间任何事物背后都有这一层奥秘,这个奥秘就是“赜”。对于这个天地间那么幽深、渺远的大奥秘,“而不可恶也”。没有那么烦乱复杂,不必烦心。
人是很怪的,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往往会本末倒置。譬如我们的手和脚,实际上,脚比手脏多了——有香港脚、灰指甲、鸡眼……我们对脚,不但用袜子包起来,还要用鞋子套起来,生怕它走路受到伤损。
过去我们老祖母为妈妈包粽子——缠小脚的时候,裹脚布里还要放香粉呢!脚是最臭的(当然它的臭与穿袜子有关,我们暂且不讨论),我们却把它保护得那么好。而我们的五官——眼睛、耳朵……多重要呀!我们却把这么重要的地方,放在外面理都不理;把那最臭的脚、屁股保护得那么严密……那些看不见的,在人的观念里会很脏。所以人的观念,事实上有些是很错误的。宗教家心目中的fo、上帝,是不是那么的圣洁?有没有那么的美好?不知道!但也不见得是丑陋!至于人间的是非、善恶、美丑……那都是人为的观念。形而上没有这些观念,形而上的是无是非、无善恶、也无美丑是平论。但是宇宙的奥秘,是有这个东西——它能善能恶、能美能丑、能是能非。不过,你不能用人的意识去分别它,所以说:“而不可恶也”。
“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宇宙万物生命的功能永远在动,我们老祖宗早就知道。这个宇宙分秒之间随时随地都在动,它不是静态的,静就是大动,动得太大太大,看起来好似静态。事实上宇宙间没有静态的东西。譬如我们这个地球明明在动,但我们感觉不出来它的动,以为它是静态的。等于我们坐在火车里,不晓得车子在动,只看到外面的景物在动,因为我们本身在动中而不知道,所以“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动中有静,是人文文化的观念,动中若说没有静,也是我们在感受上所产生的。根据这两个道理,《易经》便懂得人生哲学应用的重要。这是孔子《系传》的偏向,把《易经》哲学导向人生哲学的方向,我们可以叫它人生哲学应用之研究。如果我们不客气地来审查大老师孔子研究《易经》论文的报告,这便是我们对它下的评语。
“拟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卦象是比较而来的,等于我们拿照相机,看准确了那个方向一照,这就是“拟之”,卦象的作用就是这样。“议之”就是讨论、研究,研究结果才能找出人生行为的法则。“拟议”就是讨论、研究后,把结果构成一个图案,说明宇宙物理的道理、人生的道理,这就是“拟议以成其变化”。所以我们懂了《易经》的象数之学,就可以了解宇宙万事万物变化的道理与奥秘了。
下面孔子引证《易经》的卦辞来加以发挥。
第六章【原文】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
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
【详解】
本章可分两节:第一节从“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到“是故谓之爻”,讲什么叫象和爻;第二节从“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到“拟议以成其变化”,讲怎么样说明象和爻。本章虽很短,但其内容在《易经》中却是非常重要的。现逐句解说如下。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
“赜”,朱熹解作“杂乱”,讲得大致不错。“天下之赜”,即是说天下万事万物纷繁复杂。
“拟诸其形容”,意思是用八卦模拟它的形容。
“象其物宜”,就是用合适的物来进行取象。
举例来说,《说卦传》说:“乾为马,坤为牛。”这是讲乾、坤的取象。牛、马就是用来取象的“物”。为什么乾要取象为马,坤要取象为牛呢?这是按八卦的性质来取象的。《说卦传》上文说:“乾健也,坤顺也。”这讲的是八卦的性质。马日行千里,性质是健的,所以将乾取为马;牛性是顺的,所以将坤取为牛。可见,卦的象实际是象天下复杂的事物。因为乾可以为马,可以为首,可以为君,可以为父,即卦的象具有普遍性,所以能象天下纷繁复杂的事物。
“是故谓之象”的“象”,讲的是卦象。
总之,这段话是说,圣人看到天下万事万物最为纷繁复杂,便用八卦模拟它的形容,用合适的物来进行取象,这就叫卦象。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的“动”,就是变。卦是讲象的,一卦有六爻。《系辞传》说:“彖者言乎象者也,爻者言乎变者也。”可见,相对来说,卦讲静止,爻讲变动。“天下之动”,即带有普遍性。天下一切事物都这样动,所以说“天下之动”。
“观其会通”的“会”,是“聚会”的意思;“通”,是“通行”的意思。实际上,“会”指关节,也就是辩证法所说的质变;“通”就是辩证法所说的量变。《易》讲“穷则变,变则通”,意思是量变“穷”则发生质变,质变发生就“通”了。“观其会通”,就是说观察它动时有“会”有“通”。
“以行其典礼”,实际是做事情。夏、商、周有不同的典礼,后代有不同的政治制度,这就是“通变之谓事”的“事”,也就是“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的“事业”。
“系辞焉以断其吉凶”,就是用文字说明来断它的吉凶。
这段话是说,圣人看出天下的变,不是一直变下去,而是有阶段性,有周期,有关节,有“会”有“通”,然后施行典礼,用文字说明来断它的吉凶,这就是爻。以上为第一节。
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
这句话是说,卦的象要象天下纷繁复杂的事物,要象得对,不对不行。
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
这句话是说,天下事物的变化是有规律的,爻所言的变化不可乱。因为只有观察出“会”、“通”,才能“行其典礼”,如果乱了,就不行了。
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
“拟之而后言”,意思是取象先模拟好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意思是先讨论好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意思是用“拟议”成《易经》的变化。以上为第二节。
? 第七章【原文】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同人先号啕而后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
“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不出户庭,无咎”。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子曰:“作《易》者其知盗乎?《易》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慢藏诲盗,冶容诲淫。《易》曰:‘负且乘,致寇至。’盗之招也。”
【详解】
本章可以看作是孔子的读《易》示例。孔子从七个卦中每卦抽出一条进行解释,作为学《易》的示范。孔子的这些解释,有的与爻辞的文义相符;有的则不一样,是对它的发挥。这说明,在读《易》时,《易经》原文的意思应弄懂,解释时则可以从另外的角度看问题,不要拘泥于原文的本义。现简单解说如下。
?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这是中孚九二的爻辞。朱熹《周易本义》说:“九二中孚之实,而九五亦以中孚之实应之,故有鹤鸣子和、我爵尔靡之象。‘鹤在阴’谓九居二,‘好爵’谓得中,‘靡’与‘縻’同。言懿德人之所好,故好爵虽我之所独有,而彼亦系恋之也。”朱熹这样解释爻辞的原意是对的。
孔子没有按照原文进行解释,而是对它加以发挥,另出新意。爻辞本来是说诚信可以感通同类,孔子却发挥说言行好有好影响,不好则有坏影响,应该谨言慎行。以上为第一节。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金景芳、吕绍纲合编的《周易全解》,市面上非常靠谱的讲解易学知识之书,想入门或深学的朋友都可读一读。
阅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关注本号,一起来读书养性、终身学习!
本文地址:http://www.dadaojiayuan.com/ddjy_131/60756.html.
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本站部分文字与图片资源来自于网络,转载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立即通知我们(管理员邮箱:douchuanxin@foxmail.com),情况属实,我们会第一时间予以删除,并同时向您表示歉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