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独与正心诚意,都是儒家所提倡的重要自我身心修养方法。
《礼记•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慎独的基本含义是,要求人在不为他人所察知且独处时,尤其要遵守道德,慎重行事。
《礼记•大学》强调,“君子必慎其独也”,且将其解释为“诚意”,“勿自欺”。意思是,一个人在独处时依然能保持道德操守,就是真君子。君子之为,应发于己心,从乎自律,而非依靠外界约束使然。
正心诚意,是指令人心地端正,意念诚恳。《礼记•大学》载:“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朱熹所著《大学章句》中,将“诚意”放在“格物致知”之后,王阳明不同意这种看法,仍坚持古本的编排次序。蔡希渊问:“朱熹先生编订的 那本《大学》, 是先行“格物致知”而后有“诚意正心”,工夫的顺序似乎与《大学》的文脉是一样的。如果按先生旧本的法,那么“诚意”就反而在“格致”之前了。我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理解。”关于《大学》的“新本”“旧本”,我们在第1条就讲过了。
由此可见,正心和诚意,是自我修养由格物、致知开始,经由修身、齐家、治国,达到明明德于天下的必然步骤,也是修养身心的必然前提。
“君子”一词最早见于《尚书》,流行于西周。《说文解字》中载:“君,尊也。从尹,发号。”“君”本指传统社会中的国君,指发号施令的指挥者和统治者,“子”是古时对男性的尊称。“君子”最初是对统治者的泛称,常常与被统治的百姓、民众相对立。而到了春秋末期,礼崩乐坏,《论语·述而》中有孔子对当时君子的评价,所谓“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基于社会治理和维系传统社会政权的需要,孔子对“君子”提出了系统的德性的要求,经后人不断承传阐释与躬行实践,使得君子逐渐定型为一种理想人格。后来“君子”一词,泛指有德行有修养的人,敦厚、儒雅、端庄、从容都为其品质,具有道德隐喻性。
到了王阳明所处的明朝,政治朽坏,掌握国家权力的政府官员们不重克己修身,虽口头称颂“君子之学”,但已很难做到德位相配。孔子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所以,王阳明在发轫君子之道时,首重其德。“中虚而静,通而有间”,王阳明认为,竹子中空静笃,畅通却又有竹节相隔,虚、静、通、间四个特征,分别对应着君子应秉持的谦虚、宁静、通达、条理。君子修德,首重虚静。内心的宁静淡泊,是君子修身的关键,“虚静”是心的本质,指人的精神进入一种无欲望无得失无功利的极端平静的状态,这样外在事物的一切美和丰富性就会展现在眼前。如此才不至于被“功利之毒”浸淫。无功利地秉持君子的道德准则以修心之时,才能超脱汲汲于君子之名的名位要求,而返朴到内心敬守君子之实的本性修养。
至于通达和条理,《传习录》中有言:“盖其心学纯明,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间。”又有“禽兽与草木同是爱的,把草木去养禽兽,又忍得。人与禽兽同是爱的,宰禽兽以养亲,与供祭祀,燕宾客,心又忍得。至亲与路人同是爱的,如箪食豆羹,得则生,不得则死,不能两全,宁救至亲,不救路人,心又忍得。”君子之通达,指的是心念的通畅明达,君子之条理,指的是内心的准则和外在事物的规矩。通而又间,一方面是指人的内心秩序与外物秩序之间的和谐;另一方面也是指心念明达懂得变通的同时,也应谨守客观的规矩和分寸。可见,“中虚而静,通而有间”,既强调个人内心的德性修养,又注重把握对外道德实践时的分寸和准则。
“外坚而直,贯四时而柯叶无所改”,君子之操说的是要有内心的持守,不以外在环境的变迁和人生际遇的不同而改变。孔子说,“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今日所说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同样是要求我们坚守初心,方得始终,亦如“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应蛰而出,遇伏而隐,雨雪晦明,无所不宜”,君子之时是指面对不同的境况,须采取不同的应对方式,无所不宜但又须遵从君子之志。子曰“无可无不可”,孔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王阳明谪贬贵州龙场,因地制宜建屋筑宅,悟道讲学,正如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君子之容是指外在的威仪和气象。这不同于老子告诫孔子的“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阳明先生所强调的君子之容,其实就是朱熹所说的“整齐严肃”,是主张以内敬与外义相兼善而进修其德,如“正衣冠,尊瞻视”之类。王阳明认为君子的个人修养,乃是内外兼修,内修其德,外修其容。而外在威仪和气度的培养,同样是着眼于君子人格的道德树立的。
总体来看,王阳明《君子亭记》是其龙场悟道时期对君子之道的识见,文章的比德之妙,不逊于周敦颐之《爱莲说》。“毛竹四法”祈向的,是成圣成贤的道德实践,这就是阳明心学与程朱理学最大的差别。“德、操、时、容”四法,是君子之学的多层面展开和具体实践,乃知行合一的践履举措,而非纯知识层面的探索。这就有别于前人对君子之道仅停留在内心自省阶段的认识,而赋予了当今人们在提升自身德性修养时,更广泛的实践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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