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几年前,周国平说重读《小王子》时,读出了一种悲凉。
很多年后,他把《小王子》推荐给当今的读者时又说了一段话,深得我心。
我每一次读《小王子》,都被浸透全书的忧郁之情所震撼。
最好的童话作家,一定是非常孤独的人,他们之所以给孩子讲故事,绝不是为了消遣和劝喻,而是为了寻求在成人世界中不能得到的理解和共鸣。
它就像镜子一样照出了我们身上,已习以为常的庸俗,从而回想起淹没已久的童心。
在忙碌的学习和工作中,我们疲于奔命,沉迷于追名逐利和财富,《小王子》可以让我们思考,人生中究竟什么东西才是重要的,人生中本质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
事实上,当我们真正看懂了《小王子》的时候,我们一定看到了现实生活的荒诞,我们喜欢小王子的纯真和美好,就是因为我们拥有的生活,已经失去了这些东西。《小王子》的故事很简单,但我一定要好好讲讲这个故事。
作家圣埃克苏佩里说,《小王子》是献给还记得自己曾经是孩子的大人的。每个人都曾是孩子,但很少有人还保留着孩子的纯真,他们已经把属于孩子的那份真性情完全给丢掉了,剩下的就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六岁那年,我画了一条蟒蛇吞了大象,可是当我把这个作品拿给大人们看,问他们怕不怕,他们却说,“帽子有什么好怕的?”他们看不懂,他们总是需要解释,我把蟒蛇内部的景象画出来,他们却说,不要再画画了,应该专心学学语文和数学。就这样,我放弃了成为大画家的志向,做了一名飞行员,专门开飞机,这样就可以飞遍整个世界。当然,我还是生活在成人世界,但他们就喜欢谈论怎么赚钱,怎么做人上人,怎么更有名气。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我就喜欢独处,直到有一次,我的飞机迫降在撒哈拉沙漠。那个黎明,当我还在熟睡中,有个微弱又奇怪的声音把我唤醒,一个非常奇怪的小孩让我给他画一只绵羊。第一次,我画了那条蟒蛇,他说:“我不要能吞下大象的蟒蛇。”第二次我画了一只羊,他说:“这只绵羊病得很重,重新画。”第三次我给绵羊画上两只角,他说:“这不是绵羊是山羊,它有两只角。”我又第四次画了,他却说:“这只太老了,要一只能活很久的羊。”最后,画好了羊,他又要我画一个箱子,用来给羊做家,一切都画好了,他又开始担心,他住的地方很小,如果羊吃太多草,他就没法养。成年人的世界里,看画不是看画了什么,而是看画得像不像。很多东西不是看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而是看值不值钱,能不能让自己与众不同。小王子所在的B612号小行星,只有一栋房子那么大。他每天早上洗漱好以后,就仔仔细细清洁和打扫星球,拔掉会侵占整个星球的猴面包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这样的事情。他喜欢日落,在他的星球上,一天可以看四十四次日落。他有一棵带刺的玫瑰,花朵很弱小,也很天真,她们会尽量保护自己。小王子很爱他的玫瑰,可是他的玫瑰很臭美,很矫情,神神秘秘地把自己打扮了很多天,才在某个早上露出真面目,让整个星球都充满芳香。玫瑰折磨着小王子,一会儿让小王子浇水,一会儿让他挡风,小王子细心地做了挡风罩。后来有一天,他和玫瑰闹了矛盾,在给花儿浇了最后一次水之后,离家出走,去访问其他星球的人。他去的第一个星球上,住着一个国王,看到小王子,国王很惊喜地说:“有个子民过来了。”小王子心里想:“他怎么会认识我呢?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呀。”在国王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都要听从他的吩咐。到了这里,小王子已经很累了,他打了一个呵欠,国王告诫他,“在国王面前打哈欠是不礼貌的。”国王很喜欢下命令,喜欢让他的子民遵从他的命令,小王子问:“你都统治些什么?”小王子听了羡慕不已,说自己想看日落了,让国王命令太阳下山,可国王根本做不到,小王子感到有些无聊了,他想离开,可国王打算让他当司法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审判他人。国王就让他审判自己,能准确审判自己的人,一定是最聪明的,但小王子却觉得,审判自己,在哪里都可以呀。很多人追求权力,追求地位,却从来不追求美好的“生活”。小王子去拜访的第二个人,是一个虚荣的人。凡是看见有人,就觉得是自己的崇拜者,就觉得是给他鼓掌的。他告诉小王子,当他挥动帽子时,就要鼓掌,小王子觉得挺好玩,但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他说:“崇拜我就是承认我是全世界最优秀、穿的衣服最漂亮、最富裕和最聪明的人。”他又去见了一个爱喝酒的人,这个人默默地坐在许多空瓶子和许多装满酒的瓶子旁边。就像很多人喝酒,不是乐趣,是应酬,是为了保住饭碗,是为了让人记住,拿起和忘记是同一个东西。小王子又去见了一个非常忙的生意人,他忙着把钱存进银行,忙着计算自己的财产,忙着去挣钱,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打上自己的印记。小王子觉得:
我拥有一朵花,我每天给她浇水,我拥有三座火山,我每天给他们打扫。我对我拥有的火山和花朵是有用的。
人们拼命赚钱,初心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是生命并没有因为赚到钱而变得更好,因为他们的心,根本不在生活上。
很多时候,很多人在意的东西,往往跟生活没有关系,他们自以为重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没有让他们活得更好。他们所在意的,不是怎样让自己的生活更美好,不是怎样让自己的心灵更饱满,不是怎样让自己的生命更美好。他还见了一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世界的地理学家,写了很多书,却连看都没去看过书上写的那些美景。相比起来,小王子最喜欢那个掌灯的人,这个人的工作就是开灯和关灯,什么时间开灯,什么时间关灯,勤勤恳恳,规规矩矩。在小王子眼里,这是唯一不荒唐的人,因为他在生活,他那么忙碌,也许为的还不是自己,这也是一份充满诗意的职业。最后,他来到了地球,这里有数百国王,有数不清的学者,有千千万万做生意的人,还有无数虚荣的人。到了地球,小王子结识了一条蛇,他还看见了数也数不清的玫瑰花。他原以为自己很富裕,拥有一朵独特的花,现在却发现不过是一株玫瑰。这时,来了一只狐狸,和小王子成了好朋友,狐狸说:“人类再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什么东西了,他们无论需要什么都去商店里买现成的,但商店里不卖朋友。”它还告诉小王子:“看东西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正是因为你为你的玫瑰付出了时间,使得你的玫瑰是如此的重要。”小王子还是去看了地球上的人,却发现人们又总是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他们急急忙忙,却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地球上的人,拼命想抓住时间,却不知道慢慢走向一汪甘泉,去享受那种停下来的美好。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拼命寻找美好,却不知道怎样欣赏美好,人们忙忙碌碌,反而错过了生命最重要的东西。“那些人,他们坐最快的列车,却不知道他们要追寻什么,所以他们很烦躁,不停地饶圈子。”蛇告诉小王子,它能送他回家,小王子就问:“你的毒液厉害吗?不会让我痛苦很久吧?”“路途太遥远,我没法带着这副躯壳,它太沉重了。但它就像被抛弃的老旧树皮。不要为了老旧树皮而伤心。”小王子走了,他在这里,找不到归宿,这里没有他的小火山,没有他的玫瑰,这里什么都有,却什么都和他没关系。这里是大人们的世界,孩子们要听大人们的话,让最后一点纯真和美好失去。他们会成为大人,像大人曾经要求他们的那样去要求孩子们,他们会懂得“生活的规矩”,然后活在规矩里,一辈子努力赚钱,一辈子都渴望掌声和鲜花。曾经的孩子会慢慢成为大人,长大后的孩子会重新有孩子,他们的孩子会长大,一切周而复始,但大多数“孩子”,都会像小王子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会离开这个世界,当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就成了大人。于是,这个世界被习以为常的庸俗占领,被名利和财富占领,如果某个大人还保有孩子的真性情,那么人们就会对他说:“你一点都不成熟”、“你还年轻”。人们追求财富、名利、鲜花和掌声,他们也简单地认为,生活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些,真遗憾,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不知道对于孩子来说,他喜爱的布娃娃,远比掌声更重要。如今再看,小王子的纯真依旧,可是却因为看到了现实的“荒谬”,所以会感到悲哀。我时常为这世界悲哀,尽管我知道我没资格为谁悲哀,世界也不需要谁为它悲哀,它一直都是那样。小王子所拜访的那些人,其实都在我们身边,或许有些就是我们自己,人们很忙,但他们不是忙着生活,而是忙着虚荣,忙着攀比,生怕自己被不下来,生怕自己成为失败者,他们总是在获取财富,始终没有尽头......还有无数人,就像那个掌灯的人,每天早上起来,开始工作,就像掌灯人“啪”的一下,把灯开了,然后就在等着,等到晚上,啪,把灯关了,这就是一天。小王子喜欢掌灯的人,因为他那么忙碌,或许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守护一种规则。就像很多人,拼命工作,为的也不仅仅是自己,而是家人。我听见过很多人说,为了生活,要努力赚钱呀,但他们做的其实是反过来的,他们的行动在说“为了赚钱,要努力生活呀”。重点不同,也就决定了生活的不同,所以很多人就算有钱了,生活也还是乱七八糟,无法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们是失去了自己真性情的人,被世间的某种规则驯化,只能听命于规则,而驯化他们的规则,又是庸俗的规则。一个人为了活着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会庸俗,庸俗的是一个人的内心变得贫瘠了,贫瘠得只有金钱、名利。贫瘠得看不见一朵花的美好,看不见一首诗,看不见风从远方带来的花香,看不见风带来的辽阔的海洋的气息。贫瘠得心里没有一点崇高的坚持,连海豚跃出水面都觉得是为了钱和掌声,连占了一点便宜都沾沾自喜,连吵架吵赢了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小王子拒绝这些,或者说,不曾失去自己真性情的人拒绝这些,而向自己的内心去发问,去寻找真正能让自己灵魂快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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