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许多中医秘方、验方散落在民间,其中的一部分在临床上确有疗效,这是中医药宝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何挖掘、整理这些秘方、验方,一直是中医药管理中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最近笔者带着这个问题走访了上海市中医医院的王翘楚老教授。王老于上世纪50年代后期至80年代中期,一直在上海市卫生局从事中医科研的管理工作,经验十分丰富。听了笔者的走访要求,王老以民间“黑药膏”的整理挖掘过程为例,谈了他的看法,给了我们很多启示。兹将王老的谈话记录于后,以期引起中医工作者的思考。1974年的某一天,上海市卫生局收到某街道医院的一位陈老中医的来信,说他治疗骨髓炎有很好的疗效,要求领导重视。根据局领导的指示,王老去该院进行调查,该院院长一听就说:“他又写信了!”说陈年轻时从苏北农村到上海来谋生,后来到该院工作,近年来老是写信,向上反映,要求重视。但本院医生对他的反映并不好,说他喜欢吹牛,领导为他配备青年医生当助手,做学生,他又不教人家,学了两年,什么也没学到,但他病人倒确实不少。王老去看了他的门诊,全国各地来的病人都有,问病人,都说他的治疗有效。他换药时,从自己包里拿出药粉,撒在病人疮口上,并贴上一种他自己带来的黑药膏。王老跟他本人进行了交谈,他拿出照片来给王老看,说他的治疗效果如何如何的好,但由于缺乏对比性,这些照片难以说明问题。王老向他要了病人名单,然后去调查了其中的34例,访问结果表明,这一疗法确实有效。于是,卫生局中医处决定对他作进一步的考察,让他到“西学中”班和中医学会的外科学组去介绍经验。在讲坛上,他大谈“疽非阴证”,反对采用传统温阳的“阳和汤”方,而主张采用清热解毒的“五味消毒饮”加减方,结果被一位中医外科权威大批一通,说他“胡说八道”。但陈也有自己的理由:“《内经》讲:‘诸痛痒疮皆属于火’。”似也有一定道理。中医处又安排了“西学中”班的三个西医到他那里去实习,其中一位是著名西医医院的外科副主任,他们看了以后说,陈“确实有经验,对于骨髓炎,我们也头痛,因为疮口不易愈合,即使好了,复发率也高。他肯教,但对药物保密,不肯说是什么成分。”考察结果再次证实,他的治疗是有效的,因此中医处决定支持他,在与区中心医院的院长、书记商量后,把他借到中心医院,并开设了骨髓炎专科门诊。医院领导又为他配备了,一个“西学中”的骨科主治医师作助手,帮他总结经验。王老也介绍病人给他看,那是个从吉林来的病人,因患有骨髓炎到处求医,已看了6年,总不见好转,到上海后,在陈这里治疗了9个月,结果疮口全部长好,体重也增加了8斤。那位主治医师总结了陈的143例的疗效情况,写成文章,后来这篇文章发表了,还得了二等奖。于是,王老和陈老中医商量是否可以把那张“黑药膏”的方子拿出来,由医院统一制作药膏,并答应为他保密,他则要求正式调入区中心医院。经过商量,医院同意了他的要求,他交出了方子,医院又奖励了他200元。这个方子由多味药组成,其中包括一味“地脚粉”。问他这方子是从何而来的?他说:“我年轻时在盐城跟一位老中医学内科,一天来了一个修锅匠,病得很重,又没有钱,老师同情他,给他治病而没有收他的钱,他病好了以后心里过意不去,就献出这张家传的秘方,作为酬谢。老师收下了方子,但并不在乎,随意放在抽屉里,我就把它抄了下来。但我不明白这‘地脚粉’是什么东西,就去问那个修锅匠,修锅匠说就是大饼摊掉在地上的面粉,被人千踏万踏,故称‘地脚粉’。”医院找药厂按他配方做了药膏,在临床上进行了试用,但陈老中医说这药膏不如他自己做的疗效好,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的方子中有一味特殊的炭药,而药厂没有这味药,就用普通木炭代替,所以效果不太好,于是中医处要求药厂一定要用这味特殊炭药,而不用代用品。又因为“地脚粉”不卫生,故改为普通面粉。这样,方子被确定下来,统一制成药膏,临床疗效得到了肯定。此后,这张药膏一直沿用至今,在临床上发挥着很好的治疗作用。陈老中医也有缺点,例如当时卫生局的一位副局长召开座谈会,陈也参加了,不料他在会上夸夸其谈,过分夸大其疗效,那位副局长很生气,事后副局长批评王老怎么能找这样的人来开会?陈和他助手——那位骨科医生的关系也不好,那位医生帮他总结经验,写了文章,但在他名字后面,他不让那位医生署名,还说这位医生“自说自话”,给病人看病时改动了他的方子,结果把那个医生气走了。这样,对他经验的总结工作又停顿了下来。上海市中医门诊部的领导了解到这一情况,同意把陈调到该门诊部,于是总结工作又进行了下去。王老问陈,给病人疮口撒的药粉是什么?他这才“亮出底牌”,那是大小提毒丹(“三品一条枪”,起去腐生新作用),加上前述“黑药膏”和“五味消毒饮”加减,这就是他看病的三个招术。后来陈老中医又要求晋升主任医师,要求把他的女儿调入中医机构,领导部门都为他作了妥善的安排。现在他女儿在门诊部开设了治疗疮疡的专科门诊,病人也不少。有的病人生了骨髓炎,一只手已经被锯掉,另一只手又要锯,病人不肯锯,来这里治疗,运用了黑药膏,结果被治好了;另一个女病人得了浅静脉炎,脚肿,西医治疗无效,来这里用了黑药膏,也被完全治愈了。“黑药膏”这一民间医生的个人谋生手段,经过挖掘整理,受到政策扶植,终于为国家所有,医治了无数病人。王翘楚教授强调,这个事例充分证明,毛泽东的指示:“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是完全正确的。开发中医这一“地下矿藏”,要经过勘探、挖掘、提炼、升华四个过程。在上述事例中,王老和“西学中班”同学以及外科学组医生们的调查和考察,就是“勘探”;中心医院骨科主治医师的总结整理就是“挖掘”;若能用科学方法进行比较研究,通过筛选,找出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药物成分,就是“提炼”;若能作进一步的机理探讨,从微观角度进行分析,并将研究扩大到其他领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这就是“升华”。而在本事例中,“提炼”和“升华”工作(即“提高”)尚嫌不足,当可继续深入探究。从中医管理的角度来看,王翘楚教授认为,“黑药膏”的事例也能给我们许多启示。首先,中医的“宝”在哪里?临床的某一点独特经验,只要在治疗疾病时起了重要的作用,这就是“宝”,上述“黑药膏”就是一个“宝”。对于这些独到的临床专长,为什么人们会视而不见?从本事例看,以下三个因素值得考虑:1.很多中医的临床经验若未得到专业人士的整理总结,就往往散落在民间,成为民间验方、秘方,一般不易找到,如“黑药膏”方原在修锅匠家中,外人并不知道;或被找到而不受重视,如陈老中医的老师——那位内科医师并不重视这张方子。因此,对于民间验方、秘方,要下功夫,砂里淘金,挖出其中的“宝”。2.在一般情况下,人们往往信奉“正统”的中医观点,而这些独特的经验方法有时与书本上的“正统”理论相悖,“正统”的看不起“非正统”的,这些经验方法常常受到排斥,如上述外科权威指责陈老中医,即属此例。事实上学术是不能用“正统”和“非正统”来划分的,只能根据临床实践结果来判断。3.老中医本人有时也有一定的缺点,如陈老中医就有夸大其辞,不善于团结他人等缺点,这也给“挖掘宝藏”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增加了工作难度。这时领导就要做好协调工作,及时采取补救措施。其次,中医的经验知识往往存在于若明若暗之中,真假难辨,良莠不分,领导难于决策,此时行政管理部门应深入临床第一线作调查,通过多种途径了解这些方法对病人的治疗效果,派人去学习考察,并给被考察对象以表述机会,如果确认其有疗效,就应当组织力量去开展总结整理等挖掘工作。最后,要采取适当的政策措施,其中包括组织措施、经济措施、奖励措施,给予适当的待遇,如果我们的行政管理部门把工作做好了,老中医感到了党的关怀照顾,就会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验统统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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