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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是她打开了我的爱的园门,我得和他走到山穷水尽

望月砂 2023-07-20 21: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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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5日,星期四

老舍的好文

宗 月 大 师

在我小的时候,我因家贫而身体很弱。我九岁才入学。因家贫体弱,母亲有时
候想教我去上学,又怕我受人家的男侮,更因交不上学费,所以一直到九岁我还不
识一个字。说不定,我会一辈子也得不到读书的机会。因为母亲虽然知道读书的重
要,可是每月间三四吊钱的学费,实在让她为难。母亲是最喜脸面的人。她迟疑不
决,光阴又不等待着任何人,荒来荒去,我也许就长到十多岁了。一个十多岁的贫
而不识字的孩子,很自然的去做个小买卖——弄个小筐,卖些花生、煮豌豆、或樱
桃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去学徒。母亲很爱我,但是假若我能去做学徒,或提篮沿街
卖樱桃而每天赚几百钱,她或者就不会坚决的反对。穷困比爱心更有力量。
有一天刘大叔偶然的来了。我说“偶然的”,因为他不常来看我们。他是个极
富的人,尽管他心中并无贫富之别,可是他的财富使他终日不得闲,几乎没有工夫
来看穷朋友。一进门,他看见了我。“孩子几岁了?上学没有?”他问我的母亲。
他的声音是那么洪亮,(在酒后,他常以学喊俞振庭的《金钱豹》自傲)他的衣服
是那么华丽,他的眼是那么亮,他的脸和手是那么白嫩肥胖,使我感到我大概是犯
了什么罪。我们的小屋,破桌凳,土炕,几乎禁不住他的声音的震动。等我母亲回
答完,刘大叔马上决定:“明天早上我来,带他上学,学钱、书籍,大姐你都不必
管!”我的心跳起多高,谁知道上学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二天,我像一条不体面的小狗似的,随着这位阔人去入学。学校是一家改良
私塾,在离我的家有半里多地的一座道士庙里。庙不甚大,而充满了各种气味:一
进山门先有一股大烟味,紧跟着便是糖精味,(有一家熬制糖球糖块的作坊)再往
里,是厕所味,与别的臭味。学校是在大殿里,大殿两旁的小屋住着道士,和道士
的家眷。大殿里很黑、很冷。神像都用黄布挡着,供桌上摆着孔圣人的牌位。学生
都面朝西坐着,一共有三十来人。西墙上有一块黑板——这是“改良”私塾。老师
姓李,一位极死板而极有爱心的中年人。刘大叔和李老师“嚷”了一顿,而后教我
拜圣人及老师。老师给了我一本《地球韵言》和一本《三字经》。我于是,就变成
了学生。
自从做了学生以后,我时常的到刘大叔的家中去。他的宅子有两个大院子,院
中几十间房屋都是出廊的。院后,还有一座相当大的花园。宅子的左右前后全是他
的房屋,若是把那些房子齐齐的排起来,可以占半条大街。此外,他还有几处铺店。
每逢我去,他必招呼我吃饭,或给我一些我没有看见过的点心。他绝不以我为一个
苦孩子而冷淡我,他是阔大爷,但是他不以富傲人。
在我由私塾转入公立学校去的时候,刘大叔又来帮忙。这时候,他的财产已大
半出了手。他是阔大爷,他只懂得花钱,而不知道计算。人们吃他,他甘心教他们
吃;人们骗他,他付之一笑。他的财产有一部分是卖掉的,也有一部分人骗了去的,
他不管;他的笑声照旧是洪亮的。
到我在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已一贫如洗,什么财产也没有了,只剩了那个后花
园。不过,在这个时候,假若他肯用用心思,去调整他的产业,他还能有办法教自
己丰衣足食,因为他的好多财产是被人家骗了去的。可是,他不肯去请律师,贫与
富在他心中是完全一样的,假若在这时候,他要是不再随便花钱,他至少可以保住
那座花园,和城外的地产。可是,他好善。尽管他自己的儿女受着饥寒,尽管他自
己受尽折磨,他还是去办贫儿学校,粥厂,等等慈善事业。他忘了自己。就是在这
个时候,我和他过往的最密。他办贫儿学校我去做义务教师。他施舍粮米,我去帮
忙调查及散放。在我的心里,我很明白:放粮放钱不过只是延长贫民的受苦难的日
期,而不足以阻拦住死亡。但是,看刘大叔那么热心,那么真诚,我就顾不得和他
辩论,而只好也出点力了,即使我和他辩论,我也不会得胜,人情是往往能战败理
智的。在我出国以前,刘大叔的儿子死了。而后,他的花园也出了手。他入庙
为僧,夫人与小姐入庵为尼,由他的性格来说,他似乎势必走入避世学禅的一途。
但是由他的生活习惯上来说,大家总以为他不过能念念经,布施布施僧道而已,而
绝对不会受戒出家。他居然出了家,在以前,他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他也嫖也赌。
现在,他每日一餐入秋还穿着件夏布道袍。这样苦修,他的脸上还是红红的,笑声
还是洪亮的。对佛学,他有多么深的认识,我不敢说。我却真知道他是个好和尚,
他知道一点便去作一点,能作一点便作一点。他的学问也许不高,但是他所知道的
都能见诸实行。
出家以后,他不久就做了一座大寺的方丈。可是没有好久就被驱除出来。他是
要做真和尚,所以他不借变卖庙产去救济苦人。庙里不要这种方丈。一般的说,方
丈的责任是要扩充庙产,而不是救苦救难的。离开大寺,他到一座没有任何产业的
庙里做方丈。他自己既没有钱,他还须天天为僧众们找到斋吃,同时,他还举办粥
厂等等慈善事业。他穷,他忙,他每日只进一顿简单的素餐,可是他的笑声还是那
么洪亮。他的庙里不应佛事,赶到有人来请,他便领着僧众给人家去唪真经,不要
报酬。他整天不在庙里,但是他并没忘了修持;他持戒越来越严,对经义也深有所
获。他白天在各处筹钱办事,晚间在小室里作工夫。谁见到这位破和尚也不曾想到
他曾是个在金子里长起来的阔大爷。
去年,有一天他正给一位圆寂了的和尚念经,他忽然闭上了眼,就坐化了。火
葬后,人们在他的身上发现许多舍利。
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
有什么乐趣与意义。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
与言行是与佛相近似的。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
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正像在三十五年前,他拉着我去入私塾
那样!
他是宗月大师。

取钱

我告诉你,二哥,中国人是伟大的。就拿银行说吧,二哥,中国最小的银行也
比外国的好,不冤你。你看,二哥,昨儿个我还在银行里睡了一大觉。这个我告诉
你,二哥,在外国银行里就做不到。
那年我上外国,你不是说我随了洋鬼子吗?二哥,你真有先见之明。还是拿银
行说吧,我亲眼见,洋鬼子再学一百年也赶不上中国人。洋鬼子不够派。好比这么
说吧,二哥,我在外国拿着张十镑钱的支票去兑现钱。一进银行的门,就是柜台,
柜台上没有亮亮的黄铜栏杆,也没有大小的铜牌。二哥你看,这和油盐店有什么分
别?不够派儿。再说人吧,柜台里站着好几个,都那么光梳头,净洗脸的,脸上还
笑着;这多下贱!把支票交给他们谁也行,谁也是先问你早安或午安;太不够派儿
了!拿过支票就那么看一眼,紧跟着就问:“怎么拿?先生!”还是笑着。哪道买卖
人呢?!叫“先生”还不够,必得还笑,洋鬼子脾气!我就说了,二哥:“四个一
镑的单张,五镑的一张,一镑零的;零的要票子和钱两样要按理说,二哥,十镑钱
要这一套罗哩罗嗦,你讨厌不,假若二哥你是银行的伙计?你猜怎么样,二哥,洋
鬼子笑得更下贱了,好像这样麻烦是应当应分,喝,登时从柜台下面抽出簿子来,
刷刷的就写;写完,又一伸手,钱是钱,票于是票子,没有一眨眼的工夫,都给我
数出来了;紧跟着便是:“请点一点,先生!”又是一大“先生”,下贱,不懂得买
卖规矩!点完了钱,我反倒愣住了,好像忘了点什么,对了,我并没忘了什么,
是奇怪洋鬼子干事——况且是堂堂的大银行——为什么这样快?赶丧哪?真他妈
的!
二哥,还是中国的银行,多么有派儿!我不是说昨儿个去取钱吗?早八点就去
了,因为现在天儿热,银行八点就开门;抓个早儿,省得大晌午的劳动人家;咱们
事事都得留个心眼,人家有个伺候得着与伺候不着,不是吗?到了银行,人家真开
了门,我就心里说,二哥:大热的天,说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真叫不容
易。其实人家要楞不开一天,不是谁也管不了吗?一边赞叹,我一边就往里走。喝,
大电扇忽忽的吹着,人家已经都各按部位坐得稳稳当当,吸着烟卷,按着铃要茶水,
太好了,活像一群皇上,太够派儿了。我一看,就不好意思过去,大热的天,不叫
人家多歇会儿,未免有点不知好歹。可是我到底过去了,二哥,因为怕人家把我撵
出去;人家看我像没事的,还不撵出来么?人家是银行,又不是茶馆,可以随便出
入。我就过去了,极慢的把支票放在柜台上。没人搭理我,当然的。有一位看了我
一眼,我很高兴;大热的天,看我一眼,不容易。二哥,我一过去就预备好了:先
用左腿金鸡独立的站着,为是站乏了好换腿。左腿立了有十分钟,我很高兴我的腿
确是有了劲。支持到十二分钟举不能不换腿了,于是就来个右金鸡独立。右腿也不
弱,我更高兴了,晦,爽性来个猴啃桃吧,我就头朝下,顺着柜台倒站了几分钟。
翻过身来,大家还没动静,我又翻了十来个跟头,打了些旋风脚。刚站稳了,过来
一位;心里说:我还没练两套拳呢:这么快?那位先生敢情是过来吐口痰,我补上
了两套拳。拳练完了,我出了点汗,很痛快。又站了会儿,一边喘气,一边欣赏大
家的派头——真稳!很想给他们喝个彩。八点四十分,过来一位,脸上要下雨,眉
毛上满是黑云,看了我一眼,我很难过,大热的天,来给人家添麻烦。他看了支票
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好像断定我和支票像亲哥儿俩不像。我很想把脑门子上签个
字。他连大气没出把支票拿了走,扔给我一面小铜牌。我直说:“不忙,不忙!今
天要不合适,我明天再来;明天立秋。”我是真怕把他气死,大热的天。他还是没
理我,真够派儿,使我肃然起敬!
拿着铜牌,我坐在椅子上,往放钱的那边看了一下。放钱的先生——一位像屈
原的中年人——刚按铃要鸡丝面。我一想:工友传达到厨房,厨子还得上街买鸡,
凑巧了鸡也许还没长成个儿;即使顺当的买着鸡,面也许还没磨好,说不定,这碗
鸡丝面得等三天三夜。放钱的先生当然在吃面之前决不会放钱;大热的天,腹里没
食怎能办事。我觉得太对不起人了,二哥!心中一懊悔,我有点发困,靠着椅子就
睡了。睡得挺好,没蚊子也没臭虫,到底是银行里!一闭眼就睡了五十多分钟;我
的身体,二哥,是不错了!吃得饱,睡得着!偷愉的往放钱的先生那边一看,(不
好意思正眼看,大热的天,赶劳人是不对的!)鸡丝面还没来呢。我很替他着急,
肚子怪饿的,坐着多么难受。他可是真够派儿,肚子那么饿还不动声色,没法不佩
服他了,二哥。
大概有十点左右吧,鸡丝面来了!“大概”,因为我不肯看壁上的钟——大热的
天,表示出催促人家的意思简直不够朋友。况且我才等了两点钟,算得了什么。我
偷偷的看人家吃面。他吃得可不慢。我觉得对不起人。为兑我这张支票再逼得人家
噎死,不人道!二哥,咱们都是善心人哪。他吃完了面,按铃要手巾把,然后点上
火纸,咕噜开小水烟袋。我这才放心,他不至于噎死了。他又吸了半点多钟水烟。
这时候,二哥。等取钱的已有了六七位,我们彼此对看,眼中都带出对不起人的神
气。我要是开银行,二哥,开市的那天就先枪毙俩取钱的,省得日后麻烦。大热的
天,取哪门子钱?不知好歹!
十点半,放钱的先生立起来伸了伸腰。然后捧着小水烟袋和同事的低声闲谈起
来。我替他抱不平,二哥,大热的天,十时半还得在行里闲谈,多么不自由!凭他
的派儿,至少该上青岛避两月暑去;还在行里,还得闲谈,哼!
十一点,他回来,放下水烟袋,出去了;大概是去出恭。十一点半才回来。大
热的天,二哥,人家得出半点钟的恭,多不容易!再说,十一点半,他居然拿起笔
来写账,看支票。我直要过去劝告他不必着急。大热的天,为几个取钱的得点病才
合不着。到T+点,我决定回家,明天再来。我刚要走,放钱的先生喊:“一号!”
我真不愿过去,这个人使我失望!才等了四点钟就放钱,派儿不到家!可是,他到
底没使我失望。我一过去,他没说什么,只指了指支票的背面,原来我忘了在背后
签字,他没等我拔下自来水笔来,说了句:“明天再说吧。”这才是我所希望的!本
来吗,人家是一点关门;我补签上字,再等四点钟,不就是下午四点了吗,大热的
天,二哥,人家能到时候不关门?我收起支票来,想说几句极合适的客气话,可是
他喊了“二号”;我不能再耽误人家的工夫,决定回家好好的写封道歉的信!二哥,
你得开开眼去,太够派儿!

老舍 《我的童年》 丰子恺 童年

1我的童年

冰心

选自《冰心七十年文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我生下来7个月,也就是1901年的5月,就离开我的故乡福州,到了上海。

那时我的父亲是“海圻〔圻(qí)〕边界。”巡洋舰的副舰长,舰长是萨镇冰先生。巡洋舰“海”字号的共有四艘,就是“海圻”“海筹”“海琛”“海容”,这几艘军舰我都跟着父亲上去过。听说还有一艘叫做“海天”的,因为舰长驾驶失误,触礁沉没了。

上海是个大港口,巡洋舰无论开到哪里,都要经过这里停泊几天,因此我们这一家便搬到上海来,住在上海的昌寿里。这昌寿里是在上海的哪一区,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母亲所讲的关于我很小时候的故事,例如我写在《寄小读者?通讯(十)》里面的一些,就都是以昌寿里为背景的。我关于上海的记忆,只有两张相片作为根据,一张是父亲自己照的:年轻的母亲穿着沿着阔边的衣裤,坐在一张有床架和帐楣的床边上,脚下还摆着一个脚炉,我就站在她的身旁,头上是一顶青绒的帽子,身上是一件深色的棉袍。父亲很喜欢玩些新鲜的东西,例如照相,我记得他的那个照相机,就有现在卫生员背的药箱那么大!他还有许多冲洗相片的器具,至今我还保存有一个玻璃的漏斗,就是洗相片用的器具之一。另一张相片是在照相馆照的,我的祖父和老姨太坐在茶几的两边,茶几上摆着花盆、盖碗茶杯和水烟筒,祖父穿着夏天的衣衫,手里拿着扇子;老姨太穿着沿着阔边的上衣,下面是青纱裙子。我自己坐在他们中间茶几前面的一张小椅子上,头上梳着两个丫角,身上穿的是浅色衣裤,两手按在膝头,手腕和脚踝①〔踝〕读huái。上都戴有银镯子,看样子不过有两三岁,至少是会走了吧。

在上海那两三年中,父亲隔几个月就可以回来一次。母亲谈到夏天夜里,父亲有时和她坐马车到黄浦滩上去兜风,她认为那是她在福州时所想望不到的。但是父亲回到家来,很少在白天出去探亲访友,因为舰长萨镇冰先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水手来叫他。萨镇冰先生是父亲在海军中最敬仰的上级,总是亲昵地称他为“萨统”(“统”就是“统领”的意思,我想这也和现在人称的“朱总”“彭总”“贺总”差不多)。我对萨统的印象也极深。记得有一次,我拉着一个来召唤我父亲的水手,不让他走,他笑说:“不行,不走要打屁股的!”我问:“谁叫打?用什么打?”他说:“军官叫打就打,用绳子打,打起来就是‘一打①〔一打(dá)〕量词,12个为一打。’,‘一打’就是十二下。”我说:“绳子打不疼吧?”他用手指比划着说:“吓!你试试看,我们船上用的绳索粗着呢,浸透了水,打起来比棒子还疼呢!”我着急地问:“我父亲若不回去,萨统会打他吧?”他摇头笑说:“不会的,当官的顶多也就记一个过。萨统很少打人,你父亲也不打人,打起来也只打‘半打’,还叫用干索子。”我问:“那就不疼了吧?”他说:“那就好多了……”这时父亲已换好军装出来,他就笑着跟在后面走了。

1903~1904年之间,父亲奉命到山东烟台去创办海军军官学校。我们搬到烟台,先住在市内的海军采办所,所长叶茂蕃先生让出一间北屋给我们住。南屋是一排三间的客厅,就成了父亲会客和办公的地方。我记得这客厅里有一副长联是: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语出《左传?昭公十二年》:“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后泛指一切古书。

我提到这一副对联,因为这是我开始识字的一篇课文!父亲那时正忙于拟定筹建海军学校的方案,而我却时刻缠在他的身边,说这问那,他就停下笔指着那副墙上的对联说:“你也学着认认字好不好?你看那对子上的山、竹、三、五、八、九这几个字不都很容易认的吗?”于是我就也拿起一枝笔,坐在父亲的身旁一边学认一边学写,就这样,我把对联上的22个字都会念会写了,虽然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究竟是哪几本古书。

不久,我们又搬到烟台东山北坡上的一所海军医院去寄居。这时来帮我父亲做文书工作的,我的舅舅杨子敬先生,也把家从福州搬来了,我们两家就住在这所医院的三间正房里。

这所医院是在陡坡上坐南朝北盖的,正房比较阴冷,但是从廊上东望就看见了大海!从这一天起,大海就在我的思想感情上占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我常常心里想着它,嘴里谈着它,笔下写着它;尤其是三年前的十几年里,当我忧从中来,无可告语的时候,我一想到大海,我的心胸就开阔了起来,宁静了下去!1924年我在美国养病的时候,曾写信到国内请人写一副“集龚①〔集龚〕截取龚自珍的诗句或文句拼集成一副对联。龚自珍(1792—1841),浙江仁和(现在杭州)人,清代著名思想家、文学家。 ”的对联,是:

世事沧桑心事定

胸中海岳梦中飞

谢天谢地,因为这副很短小的对联,当时是卷起压在一只大书箱的箱底的,“四人帮”横行,我家被抄的时候,它竟没有和我其他珍藏的字画一起被抄走!

现在再回来说这所海军医院。它的东厢房是病房,西厢房是诊室,有一位姓李的老大夫,病人不多。门房里还住着一位修理枪支的师傅,大概是退伍军人吧!我常常去蹲在他的炭炉旁边,和他攀谈。西厢房的后面有个大院子,有许多花果树,还种着满地的花,还养着好几箱的蜜蜂,花放时热闹得很。我就因为常去摘花,被蜜蜂螫①〔螫(shì)〕书面语,同“蜇”。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那位老大夫给我上的药,他还告诫我:花是蜜蜂的粮食,好孩子是不抢别人的粮食的。

这时,认字读书已成了我的日课,母亲和舅舅都是我的老师,母亲教我认“字片”,舅舅教我的课本,是商务印书馆的国文教科书第一册,从“天地日月”学起。有了海和山作我的活动场地,我对于认字,就没有了兴趣,我在1932年写的《冰心全集》自序中,曾有过这一段,就是以海军医院为背景的:

……有一次母亲关我在屋里,叫我认字,我却挣扎着要出去。父亲便在外面,用马鞭子重重地敲着堂屋的桌子,吓唬我,可是从未打到我的头上的马鞭子,也从未把我爱跑的癖气吓唬回去……

不久,我们又翻过山坡,搬到东山东边的海军练营旁边新盖好的房子里。这座房子盖在山坡挖出来的一块平地上,是个四合院,住着筹备海军学校的职员们。这座练营里已住进了一批新招来的海军学生,但也住有一营的练勇(大概那时父亲也兼任练营的营长)。我常常跑到营门口去和站岗的练勇谈话。他们不像兵舰上的水兵那样穿白色军装。他们的军装是蓝布包头,身上穿的也是蓝色衣裤,胸前有白线绣的“海军练勇”字样。当我跟着父亲走到营门口,他们举枪立正之后,父亲进去了就挥手叫我回来。我等父亲走远了,却拉那位练勇蹲了下来,一面摸他的枪,一面问:“你也打过海战吧?”他摇头说:“没有。”我说:“我父亲就打过,可是他打输了!”他站了起来,扛起枪,用手拍着枪托子,说:“我知道,你父亲打仗的时候,我还没当兵呢。你等着,总有一天你的父亲还会带我们去打仗,我们一定要打个胜仗,你信不信?”这几句带着很浓厚山东口音的誓言,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着!

回想起来,住在海军练营旁边的时候,是我在烟台八年之中,离海最近的一段。这房子北面的山坡上,有一座旗台,是和海上军舰通旗语的地方。旗台的西边有一条山坡路通到海边的炮台,炮台上装有三门大炮,炮台下面的地下室里还有几个鱼雷,说是“海天”舰沉后捞上来的。这里还驻有一支穿白衣军装的军乐队,我常常跟父亲去听他们演习,我非常尊敬而且羡慕那位乐队指挥!炮台的西边有一个小码头。父亲的舰长朋友们来接送他的小汽艇,就是停泊在这码头边上的。

写到这里,我觉得我渐渐地进入了角色!这营房、旗台、炮台、码头,和周围的海边山上,是我童年初期活动的舞台。

一九七九年七月四日清晨

* * * * * *

冰心的童年是在大海边度过的,海浪、军舰、军营生活伴随着她成长,陶冶了她的性情。作者在文章中说:“从这一天起,大海就在我的思想感情上占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我常常心里想着它,嘴里谈着它,笔下写着它。”她一生一世都不能离开大海。大海在她的童年生活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为什么会对她影响那么大?仔细阅读本文,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一些答案。
以下网址是鲁迅的朝花夕拾

我的母亲(节选)老舍 阅读答案

1.(1)艰苦筹钱送“我”上学;(2)含泪送三姐出嫁;(3)除夕夜送“我“返校。

2.不能。“花轿虽然走过了,但当时的情形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这个伤痕时时困扰着她.

3.“母亲笑了”写出了母亲对于儿子回来的欣慰喜悦,“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对于儿子马上又要离开的无奈,同时也表示理解。

4.热爱、赞颂以及失去母亲的悲伤,对母亲无限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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