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

（一）

非洲草原上，一队象群正在慢慢行走，走在前面的象远远望见了一头大象的遗骸，它看着，巨大的骨架横卧在草地上。这头大象是由于什么原因死的呢 病死 老死 没有人知道。但是，显然岁月很久远，如今它已类似于石头一般的枯骨，这是一头象的祖先。

走过来的这头象先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遗骸，接着甩了一下长长的鼻子，朝着那骸骨扫过去。

它是要破坏这些骸骨

只见，那有力的鼻子在触碰到骸骨时，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在躯干的骨架上轻抚了一遍。然后，鼻子落在头骸骨上，它的眼睛深处有深沉的忧伤，有湿润的光，那么缓慢地抚摸着祖先的头颅，动作极其温柔，在它庞大身躯的映衬下，柔软到让人心痛。

接下来，象群里的每一个成员走过来，像刚才那头象一样，轻抚着祖先的骸骨，一种肃穆的气氛弥漫着草地。蓝天下，伫立着，它们低垂着头，柔和的眼神在巨大的耳朵下凝望，族类的宿命和历史隔着遥远的时空与自己对视。一头最小的象先是很活泼，一边玩一边走，看见这一切，迟疑着走到母亲身旁，那是一种不谙世事的好奇与懵懂。它的母亲用鼻子疼爱地抚着小象的头，好像在诉说家族的历史，“孩子，这是我们的祖先……”

小象也用它稚嫩的鼻子轻抚着骸骨，怯生生的、但是虔诚地完成了这个庄严的仪式。它还太小，不懂得这一切的意义，于它好像一个仪式，却在这仪式里感受到一种……什么呢 情感，是的，一种情感的力量！——如同我们人类一样。

你看，情感并不是我们人类特有的东西，我们的情感也并不比一头大象更丰富。生而为人，我们从众多的动物类属里脱颖而出，只是因为我们拥有思想。人类所有的智慧，都是思想的结晶；而一代代人的智慧累积在一起，汇成了人类文明的河流。

（二）

经过漫长的演化过程，人类俨然以统治者的姿态屹立在这个星球上。我们离自然越来越远，离自己的动物属性也越来越远，我们睥睨万物——其实，我们不过是万物中的一种。

生而为人，我很羞愧。我们太自大，自大到以为真的能够改变一切。我们以自己的想象和意志对大自然横加干涉，以为牢牢掌控了自然。一场旷日时久的暴雪，数年的干旱或洪水，地震、火山、海啸，大自然随便的一次反抗，足以嘲笑人类所有的智慧和努力。而我们却总是短视和健忘，凌驾于大自然之上的我们，一旦它真正发怒，恐怕再也期望不到一只方舟。

生而为人，要保持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敬畏和好奇之心，要学会谦卑。

（三）

我们赖以骄傲的思想，使我们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自己。生而为人，每一个个体都是孤独的，我们总是在寻找一种方式来赶走孤独。我们穷尽一辈子的努力，与其是为了寻找生之快乐，不如说我们在驱赶孤独的潮水时，一次次从水里露出头来，吸几口氧气，继续这一场人生的搏击。

死亡就是一次永久的孤独。“未知死，焉知生 ”我们最终将死去，沉溺在最深沉的孤独之中。可是我们无法忽视自身滚热的身体和思想，用热情、希望和智慧对抗寒冷、绝望的孤独，这是智者的人；看穿这一切的搏击之后仍归于沉没，而不甘于沉没，这是慧觉的人。

生而为人，我们在本性里求生，在智慧里赴死。

象群带着它们的情感继续走在草原上，一代代地走下去；而人类，则是“一路唱着笑着走向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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