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烂泥亦开花（六）

6.

虽说文怺珊给徐鹭的钱足够她安心地在对方公寓里住上大半年，但买房这件事一直在她的议程上。从前到处飞住酒店比较方便，如今闲下来了总归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说她不愿意跟徐鹭住在一起，每天早上起来喜欢的人就在身边的这种感觉谁会不享受呢。不过是想未雨绸缪，如果有一天她们发生了争吵两个人都想冷静，只有一处住所的话势必有一个人要去酒店或者在街上晃悠，她不想那一天到来时徐鹭深夜离家，她下去找却看见她没地方去孤单蹲在路边哭的模样。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有些难以启齿的原因。那天在公司她刚参加完一个策划会议，刚到办公室就收到徐鹭发来的一个视频，助理正准备汇报一些业务上的事情，她开口道了句“不好意思，等我一分钟”。

戴上耳机点开视频，徐鹭精心打扮后的样子出现在镜头里，妆容精致的女孩穿着一身淡香槟色的小礼裙，胸口处堆叠了些蓬松的荷叶边状的纱，腰部收紧的设计完美凸显她纤细腰身。她曾在衣柜里见过这条裙子被挂在角落，上个礼拜打开衣柜时又注意到了它，于是开口赞扬徐鹭穿上它的时候一定很好看，但当时在厨房忙碌着翻菜谱小心观察着锅里的菜有没有烧焦的人根本无暇回应她，这话题也就过了。文怺珊没想到她会放在心里，今天特意穿上它还美美地打扮了一番。看着视频里徐鹭脸上的甜美表情，还有配合音乐做出的动作，文怺珊情不自禁勾起笑容，最后几秒傻气的女孩跟着节奏不停对镜头比心结果手忙脚乱急眼了噘着嘴跺脚匆匆跑上来把镜头关了。

“可以了，麻烦继续”，她摘下耳机敛下笑容把手机屏反向扣在办公桌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助理继续汇报。挑重点听完后她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了，思绪忽然飘忽到刚才徐鹭比了几次心上面，以及在思考她中间那几秒诱人的扭腰是否在故意勾引。

助理出去后文怺珊又打开了那个视频，女孩眉眼间笑意尽显，身上早已没了那些旧伤痕，衣裙之下藏着的只有她给予的痕迹。念及此，她忽然想到她们第一次在酒店里度过的那晚，什么都没发生的那晚。想到徐鹭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把身体赤裸展现在自己面前，想到她跪趴在床上的瘦弱身形，想到她刻意造作用臀蹭着自己的手，想到她白皙细腻的背部上的那些伤痕……

文怺珊依旧记得当时为她涂药时候指尖的颤抖和花费好大力气才稳住的呼吸。直到现在徐鹭都不知道那一晚文怺珊一边为她上药抹平伤痕，一边想的却是若是自己能够占有，那这副身体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是会和她身上的伤痕一般轻重吗 不，文怺珊眼神暗了下去，她或许会受到更欺/辱的对待与更粗暴的侵/犯。和徐鹭在一起这些日子，她一直试图在性/爱中做一个正常的不让徐鹭害怕的对象，她确实也成功了，徐鹭常常香汗淋漓媚眼如丝勾着她脖子吻她，亲昵地在她耳边称赞她的温柔。温柔是真的，可温柔之下潜藏的施/暴/欲也是真的。每当这时文怺珊总会压下躁动吻她吻得热烈，继而奔赴下一场令人痴迷的欢爱。

新家买在和徐鹭住的公寓隔两条街的位置，距离不远，走路十五分钟也就到了。

徐鹭记得那天文怺珊把自己折腾的要死，自己也不甘示弱还了回来，导致文怺珊醒的比平时晚。原本计划将房子钥匙连同欠条和地址一起放进床头那个包里的文小姐失了机会，犹犹豫豫的状态被徐鹭捕捉到于是调侃她该不是在外面金屋藏娇不敢看她了 文怺珊没说话，从包里翻出钥匙和地址给她，徐鹭顿了一会才用素白手指勾起那钥匙，眯着眼在灯光下看了又看，忽然开口道：“文怺珊，你拿我当什么 ”

文怺珊心里一怔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只见徐鹭转过身目光炯炯盯着她开口，口齿清晰将这句话又问了一遍。

文怺珊认真看着徐鹭的眼睛，腹稿打了几遍本想避重就轻却还是没压下她最想说的回答：

“恋人。”

徐鹭眼眶泛红，再出声时像无法控制似的频频掉泪：

“不是情人吗 ”

她摇了摇头，走向她一步。

“不是床/伴吗 ”

已经站在她面前。

“不是妓/女和嫖/客 ”

文怺珊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擦着擦着就变成了双手捧着她的脸，她极力想安抚徐鹭那颗那乱颤的心：

“我喜欢你。”

徐鹭退开一步手足无措地胡乱擦着脸上的泪：“不是一个暂时又短暂的栖身之地吗 ”

话出口就后悔了，挂着眼泪去看对方的反应，原以为她起码会至少一愣，可文怺珊像是早就思考过这件事，只是走近了抱住她：“我很需要你”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说，我很需要你。

徐鹭下巴抵着她肩窝，流下的泪打湿了文怺珊的衣服。她像想起什么，手垂下去摸上文怺珊左手中指上那枚戒指喃喃道：“即使你有未婚夫么 ”文怺珊身子一僵，小心地用另一只手遮住了那戒指：“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徐鹭放开了她，在她摘下戒指后把它拿了过来，她抬头凝视着文怺珊，手抚上她眉间：“别皱眉呀”她看着戒指上繁复的花纹低声说着，“像一滩烂泥被人踩在脚下恣意蹂躏，想开花却被折断根茎丢在一边直至腐坏。文怺珊，我的人生从来就没有公平”，她声音越来越小，文怺珊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她在接受一场审判，结局喜悲只在徐鹭一念之间。

徐鹭平静下来低着头，文怺珊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指腹婆娑着戒指端详好久说了一句很漂亮。

文怺珊闻言郁上心头酸楚不已，像是已经看到了那纸判决，不忍听后面的话的人将身子背过去，泪水霎时布满脸庞，她不敢看徐鹭的眼睛，怕看到那双带着光亮的眸陷入灰暗带着冷漠与怨念吐出她不想听的拒绝。

安静了很久，文怺珊背脊虽然挺得笔直，徐鹭却觉得她随时会倒下。她神色凝重抿着唇绕到文怺珊身前单膝跪下。年长的漂亮女人满脸泪痕未擦，徐鹭的举动震得她发懵做不出反应，只能呆呆望着她跪在自己面前，任由她牵起左手落下一吻，又缓缓将戒指推进它原来所在的位置。

她听见徐鹭说：“可我信你会给我这个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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