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的书

喜欢才女的书。

读才女的书之时，一念则喜，一念则丧。

喜，是受到启发。哎哟，写得真好，看那遣词造句，看那心思之细密，如若同期也写文章，似乎受到影响，颇有点才思泉涌的意思，自觉向才女看齐。

丧，是受了打击。哎呀，写得真好，怎么可以写这么好 写作这件事，还是要看天赋的，就算笔耕不辍十年，也不可能有人家的成就，还写个什么劲儿呢。

好在，喜念丧念往往交织，排名不分先后。上一秒丧完，下一秒可能便喜了起来，继续读，继续写。

李清照是才女。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只这些字叠在一起，就胜却文人无数，更不肖说“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海棠依旧，红肥绿瘦”了——

这就是春天里的一幅风景画呀，有人物，有场景，有对话，有故事，还让人看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情绪。

张爱玲是才女。

说张爱玲是才女大概也没人反对。还记得80年代第一次读到张爱玲小说时的激动，甚至有点不相信她是现代作家，还是中国的，怎么就被“埋没”了那么久

胡兰成看到一篇小说，“才刚读了个开头，就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细细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后来他到上海，一下车便找苏青要张爱玲的地址。

他知道她是才女，她写信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当年过目，至今不忘，《白玫瑰红玫瑰》里的经典句子。“男人的一生中，至少会拥有两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红的，如果娶了白玫瑰，时间长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饭粒，而红的就成了心头的珠砂痣，但如果他要了红的那朵，日子久了，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

张爱玲最会写月亮、月光了。月亮是她的情结，也许她经常在有月亮的晚上铺开纸写作，一落笔就惊艳了文坛。

最是记得《金锁记》里的月亮。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我是在《金锁记》里知道“朵云轩”的。

朵-云-轩，好名字，想不出什么赞美和嘉许字眼形容这三个字带给人的美好感觉。总不能干巴巴不讲道理般唱一句“就是好来，就是好”吧。

如若这般，跟才女比起来，简直提鞋都不够资格。

最近在读《巷里泉林》。作者笔名很长——故园风雨前。她本名杨云苏，媒体人，是个在北京生活的成都人，写的多是成都的人情世故。

才女。

读她的第一本书《幸得诸君慰平生》时，就知道了，这是才女。

才女的书里，才华是显而易见的，是暴露无遗的。倒不是字字珠玉，造句华丽，是那些汉字经由她组织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字字珠玑，贝叶华章。

故园风雨前写景，写植物，怎么说 惊世骇俗。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词形容读到这些文字的感觉了。

“我见过最好的雾是白雾，不泛青不透紫，就是浑然纯净的白雾。颜色单一大概跟密度相关，白雾的密度不随机，好像约定了一个数值就一定要达标，绝不食言。它浮在半空里，不是歌里唱的“高天上流云”，也不是诗里说的山间“流岚”，我的白雾一动不动，是停云停岚。”

这不算，接下来的描写更厉害。

“是从隔夜雨后，万千草木的茎叶花果上缓缓蒸腾汇集的雾，像冷香丸的制作工序，要集齐多少种、积累多少时光才能酿得，是荣膺上天旨意，蕴含林泉性情的白雾。”

真的，我之前没读到过对雾的描写堪比张爱玲月亮的文字。

才女的书，更多给读者的印象也许是有趣。女人有趣起来，比男人有趣味、有格调多了。

她笔下的凡夫俗子，个个生动有趣。露台上抽烟的医生，“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仲春一个晴朗午后”洗头的男人，小时候妈妈单位里遇到的娘娘，小区里的保安，喂流浪猫的老先生，大学教工宿舍里的像教授的拾荒大爷，像拾荒者的教授……

那些人，在她的文字里活灵活现，好像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路人甲，路人乙，又好像假如有一天我们去成都、去北京，到她下笔的地方走一走，就能遇到她笔下的那些人。

才女的书，常常让人忍俊不住，为这样的图文。

还常常会感叹，一个写作者，到底是应该怀着细密的心思，所谓处处留心皆文章。

《灌木丛》是《巷里林泉》里最短的一篇。两百多字吧，没分段。

她听到灌木丛里有声响，“声音大，似乎是在啃噬什么东西，一听就是老鼠，我人还在呢就这么肆无忌惮。这声音太恶心了，下流肮脏带着下水道的臭气……”

壮着胆捡了根枯树枝想把老鼠赶走，发现“是两只白颊噪鹛，浅灰眼眶，羽毛褐黄，肥头大耳，虎背熊腰……再一听声音，那真叫悦耳，空灵活泼，带着山林里淙淙清泉的芬芳。”

读这一段，又是会心一笑。

一边识得了一种画眉鸟的名字，一边忍不住把头摇：女人啊，女人，真是善变。

才女的书，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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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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