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夜里思考的人生

文|图|豆瓣

15岁就戴眼镜的我，肯定算不上“目明”，但“耳聪”是肯定的。常常觉得自己听力简直太好，其实并非好事。

我妈现在有点耳背，跟她讲话往往要很大声才行。家里电视机音量总是开到最大，有时我在一楼都能听到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以至于敲门她常常听不到。有次我妹妹回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打家里电话没人接，还以为我妈出去了，后来拿钥匙开门，才发现我妈在厨房里。敲门声和电话铃声她都没听到。

我爸有时说她“不是听不到，是注意力不集中。”这大概是冤枉的，谁会装作听不到呢 除非是不想听，是选择性地听。据说有些老夫老妻就是这样，选择性听力。

我倒是想把自己敏锐的听力输出一半给我妈，让她别再说“耳朵聋死了”。

睡得晚，寂静的冬日的夜晚，所有的声音似乎又因为寒意而变得更尖锐，传得很远。

熄了灯，躺在床上往往需要酝酿睡意。偏偏那时，耳朵里会听到细微的、琐屑的尘世的声音，反而让人头脑无比清醒。

人实在是很奇怪的动物，明明闻到很臭的气味，偏偏还要使劲嗅一下还要思索“什么味道 ”明明是隐隐约约听到的声响，反而会支起耳朵努力听得更清楚以判断“什么声音 ”也好像只有这时，才能证明人类动物的属性和本能。

不知是我听力实在太好，还是我们住的这栋楼隔音实在太差，也不知是楼上还是楼下哪户人家的呼噜声，简直是声声入耳，不绝于耳。

我肯定不会是左邻或者右舍，根据这楼房的结构，那两户人家的卧室与我家都隔了客厅书房，我估计那声音不会穿透墙壁入耳，只能是楼上或楼下的人家。

听到那呼噜声通常是在凌晨。有时真羡慕人家睡得深沉，呼声噜声一拔接一拔，一浪接一浪，偶尔传来一声高分贝的鼾声，接着是一阵沉寂，那大概是翻了个身或调整了一下鼻息，片刻又恢复到之前的节奏……

原来单位有个领导经常坐在办公桌前打瞌睡，有时开联席会也会睡着，甚至打起一种非常特别的呼噜。有时正在开会 ，一声沉闷的鼻腔气息传来，又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令人担心那一口气上不来，人就会憋死……他往往会在那时醒来，抖擞一下精神，继续开会。后来才听说，他有什么病，那种呼噜就是一种病态的表现了。

我只能在黑夜里思考人生。

也猜想是楼上还是楼下 我猜可能是楼上，楼下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身材偏瘦，不太像能打呼噜的样子。有个作家这样描写胖子：“脸上的皮肤已经不够用了，笑起来时只好把眼睛眯上、嘴巴张开。”我猜胖子的呼吸道被脂肪挤得又细又窄，因之呼吸不畅，难免发出巨响。当然我没有科学和医学根据，只是凭空想象，而已。

有次下楼在电梯里碰到一个肥硕油腻的中年男，我便疑心是晚上打呼震天响的人了。

我最佩服的，其实是他的枕边人。枕着那么响的呼噜声都能入眠，该是一种什么境界 有次我嫌弃老公打呼噜，便捏住他的鼻子，把他憋醒了……

我倒是没有埋怨人家的意思，一旦抱怨，那可真是应了句古话：“睡不着觉怨床歪”。我从不曾怨床歪，只怨自己听力实在太好。

有次我让老公也听听楼上还是楼下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屏住呼吸、支起耳朵，认真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还说我“幻听”，转了个身复又睡去。

哎。一个耳朵沉到外面雨“沙沙沙”声都听不到的人，焉能与我的听力在同一量级

只好暗示自己忽略那些声响，聚焦在自己身上。调整呼吸，放松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放松头部肩部大臂小臂手指尖……直到睡意袭来，沉在黑夜里……直到天蒙蒙亮，被不知是楼上还是楼下还是左邻家的狗的吠声叫醒。

以前只知公鸡司晨，现在养狗的多了，才知道有的狗也会按时MorningCall。

我常常在黑夜思考人生。

我常常会奇怪人类为什么会住进这样的格局的房子里，有的人穷毕生积蓄甚至贷款买了一套又一套，谓之投资。刚才我去拿快递，看着对面23层的那栋居民楼灯火通明，不禁又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为什么人人都住进叫作“洋房”或“公寓”的水泥房子里 为什么这些房子所在的小区又大都有个洋名字，如美其名曰“爱伦坡巴黎风情圣兰非诺罗马花园奥斯卡……”

每每想到我家客厅楼上楼上所有人家都是客厅，客厅里都摆着一样的叫作沙发或茶几或电视柜的家具，卧室里床的品牌不同但都是一个方位，如果远远地用有穿透力的眼睛看过来，每隔约三米高就摆了一个床，忽视水泥浇注的楼层的存在，看到那一张一张的床，一个一个的睡在上面的人……常常会觉得匪夷所思。

常常就觉得这样的房子真是不值得拥有。

就常常怀念小时候，每家每户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里有梨树杏树榆树，鸡正在同鸭讲，鹅见人就咬；窗前有个磨盘，门后有杈耙扫帚扬场锨，村外有自留地；我妈正在锅屋里烙煎饼，炉火里埋的地瓜已经烤的喷香，我姥姥走在来我家的路上……

专栏作者 、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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