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是我以前公司带的实习生,一个导演组,比我小四岁。巧的是她还是我高中的学妹,一来二去就熟了。
她认我当哥哥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她长得也不错。
只是她有一点让我很膈应,就是每天晚上十点钟准时煲一碗负能量的鸡汤:
「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
「告别是都爱强装洒脱,告别后都在强忍想念,躲得了对酒当歌的夜,躲不了四下无人的街。」
「孤独和寂寞不同,寂寞会发慌,孤独则是饱满的。」
......
我当然晓得,对午夜发鸡汤的人不应该有什么偏见。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此这般的人,说好听点,都很感性,说难听点,有点玻璃心。
不幸的是,桃子的心还是那种一触就碎的脆玻璃。
某天,大家都在屏息赶着各自手头的片子。这时候,桃子居然突然哭了起来!
大白天......办公室......所有人面前.......哭了起来......
我们当然是一脸懵逼地围成一圈地关切问,桃子,你没事吧
「还,还好,只是男朋友刚和我提了分手。呜......」
姑娘,你不是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吗!
外圈的人听了,彼此对望一眼,哭笑不得地回到工位。
很多时候,你以为别人是来关心你才走近的,其实并不是,他们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最后内圈里只剩两个人,我和小组副组长巧巧姐。
巧巧姐是那种知心的大姐姐,笑着和桃子说:
「不就分个手嘛,没事,来,XX请咱喝杯星巴克。姐姐好好开导开导你。」
说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
开导的一个多小时里,几乎一半以上的时间是桃子在自我吐槽。
看着下班时间越来越近,巧巧姐猛然一抬头:「完了,片子还没弄完,一会徐老师要过来审片的!」
我瞬间get到了巧巧姐的点,她是已经听不下去桃子的无病呻吟了。
「是啊是啊,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我看着桃子说道。
「嗯,今天谢谢哥哥姐姐啦。」
我以为此类事件发生一次也就够了,真没想到,桃子的泪点简直低得感人。
某条片子出来的时候,漏打了一个字,领导勃然大怒,把我们小组狠痛批了一遍。
而负责对字幕的桃子,当然被骂得最凶。
毫无疑问,她又哭了,简直就是梨花带雨。连领导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出了领导办公室后,其他组员都纷纷回到工位。而我和巧巧姐,又在贴心地安慰着哭成泪人的桃子。
但是说了几句「没关系啦」之后,巧巧姐就自顾自快步走到阳台抽烟去了。
好嘛,把这个touble丢给我的意思了呗!
我让桃子在园区内走路散散心(其实我是想赶紧把手头活做完),她拒绝了,说要找人倾诉,不吐实在不快。
结果就是,我被迫加班,还绅士地请她吃火锅当树洞。
难道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你为什么那么需要别人的安慰 」
桃子一边一边拌着调料,一边呢喃着:
「我爸妈四十岁才生下的我,老来得子,所以特别宠爱我。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当做掌上明珠对待的,包括谈过的男朋友也是,只要我一不顺心,他们就会主动过来哄我。我不懂,我不开心,希望有人来安慰我,不是人之常情吗 我到底哪里错了。」
她的这番话,让我想起一篇文章《你弱你有理 》,讲的是“弱者们认为自己示弱得到他人的理解和支持,是理所应当的。”
且不说这种思想多么得可怕,我只想说,看看这个现实的残酷吧——
强者们忙着和强者角逐,完全无暇顾及你;
其他弱者们忙着展示自己的眼泪,根本不愿搭理你。
到最后,那么多的愁和苦,还不是照样得自己往下咽
我从锅里夹出一块五花肉,放在桃子的碗里:
「可是没有人天生有安慰另一个人的义务。」
这之后,不知道是火锅太香,还是话题太沉重,我们顾自吃着饭,没有说一句话。
把她送上车的那一刻,她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可以送我回家不,我还有些问题没想明白。」
我微笑着摇摇头,挥手和她告白。
看着车子远去,我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太冷漠了
但是又转念一想,这种冷漠也是对她好。
谁的人生还没个坎坎坷坷 如果每次心塞不快,都想着「要是有人安慰就好了」,这种依赖的行为,最后只会成为致命的绊脚石。
何况,这个社会,大家都很忙,自己的情绪都照顾不好,哪还有空来管你开心还是难过
瑞爷虽然是个姑娘,但是由于她总是一身中性的打扮,加上帅气的短发,我们也就把她当个汉子了。
和桃子不同,瑞爷能把什么情绪都压在心底,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我问她,那你用什么方式宣泄负能量呢
瑞爷不羁地看着我,抽着烟说道:「去操场跑上十圈。或者去KTV开一个小包,点上一箱酒。」
我不解地问:「就不打算找个小姐妹倾诉什么的吗 」
瑞爷摁灭烟头:「安慰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觉得她是我见过最酷的女生。
但是渐渐,我又开始思考,这种画地为牢式的悲伤,会不会有点自我封闭的意味
一晚我和她约在老船长喝酒,席间她缓慢而平淡地说了一句:「Q蛋死了。」
Q蛋是她养了三年的金毛,仿佛她的家人一般的存在。每次和Q蛋合影的瑞爷,笑得最是灿烂。
她摸摸口袋,发现没有带火机,示意服务员借个火。
看到她淡漠的表情,我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小声地嘀咕:「你都一点不难过吗 」
瑞爷没有立马回答,兀自点了三次烟才点起来。
「老子TMD当然难过了。」语调低得像是闷在水里的收音机。
她突如其来的爆粗口,把我搞得有些茫然了。
我酝酿了一会,打算多少表示一下我的关心:
「你的难过,我感同身受,我也曾经......」
「打住!」瑞爷用没抽夹烟的手打断了我——
「这世上才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每个人经历过的细节从来都不同,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扯淡。」
虽然灯光幽暗,但我依稀可以看到她眼角的湿润。
这时候的她,根本不需要谁的安慰。她需要的,是一个人的宁静。
我们总是喜欢在安慰人的时候说,「你的痛我都懂。」然后假惺惺地做出忧愁的表情。
其实,我们心里根本不为所动。因为那些痛并没有伤在我们身上啊。
西门君不吐槽你觉得自己心肝都撕得血淋淋的,肠都铰断了,其实别人一丁点都体会不到,看你表情恐怖,同情一会,接着该高兴还得高兴……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别要求别人懂你的感受,叫得再大声也白费工夫,不怪别人冷血,怪你自己没防备。——《山月不知心底事》是的,没有人希望自己悲伤的时候,身边竟没有愿意安慰的人。
但是这社会,出于人情,出于同情,出于例行公事的安慰太多了。
我们作为「伤者」,一遍遍解释,无异于将伤口一次次地扒开又缝合,最后反而落得伤口溃烂的下场。
所谓长大,便是把哭声调成静音的模式。
并非我心若磐石,亦非我宠辱不惊,只是期望,在我悲伤的时刻,有人静坐在身旁,一言不发,却寸步不离。
我排斥那些空荡无益的假安慰,也怨自己分不出那些至情至深的真安慰。
讲真的,你有空安慰,还不如请我吃饭去呢!
不然我宁愿坐在角落,点杯latte,一个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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