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贼

“后来我想，在这件事上我表达愤怒其实是一种……无力的表现”

1

放晚自习的时间，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焦急的声音：妈妈，我电动车丢了！

放哪了

学校门口。

“跟你说放学校里你不放！放学校门口！！好好找找！”我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高了八度。

我找了好几圈了，没有……你来接我吧！

自己走回来！

2

天气变暖后，给闺女买了辆电动车。我们家离学校步行不过一刻钟，骑自行车去只需要五、六分钟，家里本有辆电动车，她嫌那辆车笨重，从储藏室推进推出麻烦，央求她爹买了辆轻便的。

千叮咛万嘱咐，电动车骑进学校放在车棚里。她一脸不屑，说没必要，好多同学都放外面，好多“战警”（一种电摩），理由是人家那车比我的值钱、高级多了，小偷怎么会看上我的这辆。

结果骑了不到一个月。丢了。

我生气是因为她的“不听话”。于我们大人，是生活的经验、是遭遇过的教训、是基于对这个社会了解得到的常识，十五、六岁，大概就是青春叛逆期吧，民间所说的“让TA向东TA向西”、“叫TA撵狗TA打鸡”。回到家，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学校面朝大街，大门两侧一溜烟的小卖店小吃部小药房。电动车丢了，智子疑邻，我甚至怀疑是附近经商的人所为，一辆崭新的电动车，从早七点停放到晚上九点半，就被哪个贼给惦记上了。

她自己去调学校门口的监控，电动车停放的位置，恰好是盲区。

3

报案。

爷爷听说孙女的电动车丢了，就说报个案吧。爷爷当了一辈子警察，60年代警校毕业分配到这个城市时，据说公安局只有四个人，处理的第一桩案子是有个人找警察报告家里的鸡丢了。爷爷说要带孙女去辖区的派出所报案，“万一找到了呢 ”

我嘀咕了一声“报案有什么用 ！”比丢电动车大的案子多了去了，死人的案子多了去了，警察有时间有精力管这破事儿 ！

我同事家住十一楼，携妻女去南方丈母娘家过了个年，回来发现家里遭了小偷，保险柜里的金银首饰被一扫而光，丢的东西价值数万元，他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报了案。后来据说小偷找到了，就是小区物业的人，但因为同事没保留购物发票，小偷又矢口否认偷过他家，此事便不了了之。

去年我在公交车上被小偷扒了钱包。是环卫工人在垃圾桶捡到，根据里面的一张会员卡查到我的号码，接到电话我才发现钱包丢了，丢了六、七百块钱，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老公让报案，我打派出所电话咨询，说得去笔录，觉得挺麻烦的，报了案钱也找不回来，就罢了。

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不用补办，我在懊恼之余，甚至觉得那小偷还算有点“盗亦有道”，简直要表扬起他来了。如果他不是把空钱包扔到垃圾桶而是扔进河里。我还要登报声明挂失身份证件，补办一堆银行卡信用卡，那得有多麻烦 ！瞧，我们对社会治安、安全感的要求，都低到尘土里了，甚至对能送还证件的小偷都感激起来了。

我们公司楼体四周都装了监控，员工的电动车自行车大都停放在楼后面，还专门焊制了一组钢圈，供大家锁车。但还是经常有人丢车。有个业务员新买了辆电瓶车跑小区，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他查了全天的监控，清楚地看到下午两点钟，一辆面包车上下来两个人，架起他的电瓶车熟练地抬到车上就开走了，面包车车牌号清清楚楚。资料拷下来，去报案。后来得知“车牌是假的”，根本不可能找回来嘛！

4

案还是去报了。虽然对找回几乎不报任何的希望。

打电话给学校辖区的派出所。接话的警察接起电话的问候语是“您好，XX派出所”，这有点出乎意料了。说让带着失主（小孩）带着发票去报案。

后来我想，遇到这种事情，即便“我以为”没有破案、找回、解决的希望，还是去报个案的好。第一，万一小偷作其它案时被抓到了呢 万一小偷销赃被抓个现行呢 说不定就真的找回来了，不报案是没有任何可能的，“梦想还是要有的。”第二，通过报案告诉警察叔叔有好多小偷（坏人）需要抓，也给有关部门统计案件数量做做“贡献”，给案件侦破率百分点做点儿贡献。

看新闻，知道昨天是首个“全民国家安全教育日”，习大大强调，“国泰民安是人民群众最基本、最普遍的愿望……要不断提高人民群众的安全感、幸福感。”作为人民群众之一，我们最朴素的愿望大概就是可以回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社会状态吧 ！

后来我想，我到底还是“把最差的脾气最糟糕的一面给了最亲近的人”。在这件事上对那个丢了电动车的小孩表达的愤怒，其实是把对恶劣的治安、沦丧的风气、无良的小偷的愤怒转嫁给了她，而她，从此以后接受到的信息居然是——天下真的有贼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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