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于1953去世。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中,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中的两个都写了回忆录:蒋碧微的《蒋碧微回忆录》和廖静文的《徐悲鸿的一生》。惟有那位“女学生”孙多慈,一直保持缄默。
徐悲鸿
1933年,徐悲鸿和他的学生孙韵君(孙多慈)坠入情网,这让徐的夫人蒋碧薇大为光火。
1934年8月,蒋碧薇和徐悲鸿从国外参加画展,回到了国内,画展办得相当成功,蒋碧薇社交礼仪做得恰到好处,她和徐悲鸿在一起,人们都说是一对璧人。蒋碧薇没想到的是,徐悲鸿仍旧对孙多慈念念不忘,蒋碧薇觉得夫妻感情将无法挽回,于是,和徐悲鸿开始分居。
徐悲鸿与蒋碧微
徐悲鸿的心思不在蒋碧薇这里,经常半个月消失不见。蒋碧薇已经没有心力去管徐悲鸿了,她也知道,丈夫可能又去找孙韵君去了,鞭长莫及,她很失落。
此时,张道藩在国民党政府担任要职,看到蒋碧薇整日落落寡欢,作为一位温柔体贴的“男小三”,他不失时机地又一次走进了蒋碧薇的生活。
张道藩像一股清泉,流进了她的心里,他们开始通信。日本轰炸南京,在警报响起的时候,张道藩帮助她和孩子一次次逃难。
蒋碧薇第一次得到了被呵护的感觉,她对这份感情投降了。她接纳了张道藩,在漫长的通信过程中,他们的心发生了碰撞,终于,在1937年初,他们住到了一起。
蒋碧薇
蒋碧薇做张道藩情妇二十年,光写的情书就有两千多封,随便从信笺里挑出一封,就可以看到他们的真实感情:
“宗,我有一个谜语,要请你猜猜,若猜中了,我会给你一千个吻作奖品,若猜不中,那就罚你三个月不准吻我,下面便是谜语:心爱的,我想你,我行动想你,我坐卧想你,我时时刻刻想你,我朝朝暮暮想你,我睡梦中也想你,我至死还是想你,到天地毁灭我也还想着你,可是有一个时候,怎么样也不想你。请你猜猜,那是什么时候 ”
可是,徐悲鸿追求孙韵君的过程却是步履艰难。首先,孙韵君的父母接到蒋碧薇的“投诉”后,非常生气,他们不赞成这门亲事。
徐悲鸿为了打消孙家父母的顾虑,还在《广西日报》上刊登了一则信息,大致意思是,我和蒋碧薇解除非法同居关系。
蒋碧薇看到那则启事,是如何的受伤。她离家私奔,陪着他吃苦,还生养了两个孩子,却被说成“同居”,蒋碧薇的脸都气青了。
心灰意冷的女人,一旦决定投入另一个怀抱,就已经对以前的怀抱,不再留恋。
徐悲鸿的追求孙韵君的道路并不平坦,孙韵君的父母不赞成女儿和徐悲鸿结婚,并在很快的时间内,把孙韵君许配给了国民党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许绍棣。随着年岁增长,父母已经老迈,惟一的哥哥重疾缠身,家庭的重担压到孙多慈肩上;安庆失守,孙多慈带着流离失所的一大家子到桂林投奔徐悲鸿,遥遥无期地等待着徐悲鸿的消息。而后者辗转在重庆和桂林之间。风雨飘摇中,远在温州的许绍棣向孙家发出了邀请。最终,她拿定主意,带全家投奔许绍棣。徐悲鸿和孙韵君这场师生恋,就此收场。
徐悲鸿笔下的孙韵君(孙多慈)
她的前半生因爱情而传奇,后半生则因绘画而光耀台湾。徐悲鸿去世后,孙多慈偷偷为他守过3年孝,还曾经在巴黎和新加坡寻觅徐悲鸿的足迹。这些都是传说,孙多慈只字未提。孙多慈与徐悲鸿相逢,不在徐悲鸿的奋斗之初,也不在徐悲鸿的成功之巅,而恰在徐悲鸿人生的中年,也是徐悲鸿艺术的盛年。孙多慈无言,不免让我们有些遗憾。也许她没必要再写什么,因为她的职业离徐悲鸿最近,本身就是一篇绝妙文章。说到底,站在画板前或站在课堂上,都没走出徐悲鸿事业。而她留在博物馆、纪念馆与展览馆的巨幅画作,已把她的人生敲碎了,融入其中。
多年来,蒋碧微和廖静文的形象都因回忆录而栩栩如生——蒋碧薇是被伤害者和被遗弃者,廖静文是爱情守护者和承受者,孙多慈则形象模糊。当事人对孙多慈的描述,也多语焉不详。徐悲鸿留存下来的书信,非爱即恨,极度情绪化;蒋碧微口口声声称她为“孙韵君”,却从来都是怨恨有加,甚至将整个家庭变故的责任推到孙多慈头上;廖静文笔下的孙多慈,“并没有绝色的姿容,也不爱与人交往,沉默寡言,是个很普通的身材纤细的姑娘”。
蒋碧薇老年之后,写了一本《我与悲鸿》,她还对这个小三,报之以仇视,《我与悲鸿》的后记里说:他的恋爱一无所得,我们的家却被毁了。而他自己,更由于他的性格使然,一着错,满盘输,生活既不安定,情绪更感苦闷,于是健康的耗损,严重的伤害了他的艺术生命。时至今日,我敢于说:如果不是这次恋爱事件,所造致的一连串恶果,他在艺术上的成就可能会更辉煌,说不定他还不至于59岁便百病丛生的死于北京。
从这些话里,我们分明听到了蒋碧薇对小三的不满。她认为,是小三的介入,导致了徐悲鸿的早死。
徐悲鸿追求孙韵君不成之后,又于1944年和廖静文结婚,廖静文只和徐悲鸿相处了八年,她对于徐悲鸿的死是这样说的:“为了还清她(蒋碧薇)索要的画债,悲鸿当时日夜作画,他习惯站着作画,不久就高血压与肾炎并发,病危住院了,我睡在地板上照顾了他四个月才出院。”
关于徐悲鸿的早死,两个女人各有所指。原配怨小三,原配和小三闹得都散场之后,廖静文收拾了残剧,嫁给了徐悲鸿,她怨的是“狮子大张口”的蒋碧薇。
廖静文
抛弃个人恩怨不谈,在徐悲鸿死后,我看到的,是她们对于徐悲鸿的那份痴心。
蒋碧薇肯定是爱着徐悲鸿的,我相信她至死都爱。她对徐悲鸿,是妻子的爱,她不允许他出轨,一旦他做错一点什么,她就严厉指责。而对张道藩,蒋碧薇却宽松了很多,张道藩曾经答应在蒋碧薇六十岁的时候娶她,可是,当蒋碧薇等到了那一天,张道藩提也没提,蒋碧薇淡然受之,不急不恼。
徐悲鸿在孙韵君的父母那里碰了钉子,很是失望,他在国外周游了几年,又回到了蒋碧薇身边,希望蒋碧薇接纳自己。蒋碧薇神情淡远地说:“假如你和孙韵君决裂,这个家的门随时向你敞开。但倘若是因为人家抛弃你,结婚了,或死了,你回到我这里,对不起,我绝不接收。”
徐悲鸿的确是因为孙韵君出嫁,而吃“回头草”来了,蒋碧薇没有给他草吃,她要活出自己。
蒋碧薇活出了自己,她不为第一段感情活,因为那男人不在乎自己,她为在乎自己,关心自己的男人活得有滋有味,痛并快乐着。
1944年,徐悲鸿重新觅得一红颜知己廖静文,又一次登报,说和蒋碧薇已经解除了同居关系。
蒋碧薇一笑,这个时侯,她打算打一场官司,争取自己的权益,于是,她开口朝徐悲鸿索要一百幅画,四十幅古画,还有一百万元钱。
徐悲鸿一一照办,并且为了赶出蒋碧薇的一百幅画,废寝忘食,很多人不理解徐悲鸿的所作所为。我想,他的心里,对蒋碧薇自始至终是愧疚的,也是有爱的。是有了这笔财产,蒋碧薇到了台湾后,才要车有车,有房有房,日子过得滋润自如。
这个女人,面对离婚,要青春损失费,要高额离婚费,因为她的付出,值这个钱,为了徐悲鸿,她付出了青春、才貌,背弃了豪门之约,背弃了父母,十多年陪着徐悲鸿打拼,受苦。徐悲鸿知道自己欠她,所以他给她,还特意多给了一幅她最喜欢的《琴课》。
这幅《琴课》至死,都摆在蒋碧薇的卧室里,而张道藩给她的画,一直在大厅里。这个摆设,是不是反映了女主人的某种心理
徐悲鸿,永远是她的爱人,而张道藩,永远是情人,情人在外面,爱人在心里。
女人,是自私的,爱情,更是自私的。
晚年的蒋碧薇与张道藩
1958年,张道藩倦鸟知还,结束了和蒋碧薇三十年的爱情长跑,接回了自己的家眷,蒋碧薇理智退出。
张道藩生前写了一本回忆录《酸甜苦辣的回味》,里面无一字写蒋碧薇,却对自己的原配妻子大加赞赏。
徐悲鸿一生画了无数的女人,画得最多的,画得最好的,还是蒋碧薇。
徐悲鸿画中的蒋碧微和自己
蒋碧薇生前,写了上下两册回忆录,一本是《我与悲鸿》,字里行间,都是对悲鸿的怨怼、埋怨、指责,还有对徐出轨的气愤。在下半部的《我与道藩》里,却不惜溢美之词,处处夸赞自己这位情人。
有一句话是说,我们往往对亲密的人苛责,对陌生的人宽松,这话说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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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多慈原名孙韵君,徐悲鸿为她改名多慈。她出生书香门第,画风得徐悲鸿真传。他是她生命中最敬佩的师长,也是她用一生去思念与爱恋的男人。只可惜,他们相遇太迟,这场被传为佳话的师生之恋最后只得无疾而终。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孙多慈因徐悲鸿而名震画坛,因徐悲鸿而凄然一生。他们因画结识,因画相爱,也是因画将这份隐秘的师生恋流传于世。
在那个年代,师生恋是一件美谈。
鲁迅
与许广平,
沈从文
与张兆和都在经历了一番挫折之后修成正果,也为文坛带来了一番新气象。然而到了徐悲鸿和孙多慈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孙多慈不是许广平,她不敢不畏世俗;徐悲鸿也不是沈从文,他没有马拉松式的顽固。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来自旁人的阻碍。
他们的爱情从何时开始已很难说清,许是在徐悲鸿为孙多慈作画时,许是当发现这个学生不俗的画功时,又许是当蒋碧薇不断猜疑与试探时……作为一个旁听生, 本该不被重视的孙多慈却格外得到了老师的青睐,学画三月,便成为了老师笔下的作品。这份知遇之恩让孙多慈对徐悲鸿非常感激。他是她的伯乐,即便他们最终未 能相守,孙多慈对师长的这份崇敬与感恩也从未淡化。
徐悲鸿每次参加应酬,都会事先从桌上拿走一些糖果之类的小零食,然后再找个理由离席,把从宴会上带回的食物送给孙多慈。这些小零食本微不足为道,然而从这些小小的细节就可以看出,徐悲鸿对这位女学生的体贴与重视。
面对“慈悲之恋”,孙多慈曾这样回应道:“我们本来没有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师母也来兴师问罪,索性就成全大家吧。”
很多恋情,由虚向实往往就是因为他人的妄自揣测,没日没夜跟踪、追问,久而久之,除却局外人,就连当事人也认定了这份事实。而肯定它的前提是,彼此心中 有情。徐悲鸿曾在彷徨心虚时写信给远在异地的妻子蒋碧薇:“碧薇,你快点回南京吧!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恐怕要爱上别人了。”
徐悲鸿曾给孙多慈作画长达一个星期之久,可见用心之细,用情之深。有人说,徐悲鸿在为孙多慈作画时,眼中流露出的是浓浓的爱意。不知不觉,徐悲鸿将这个稚嫩的女学生捧在了手心,而孙多慈的依赖也让他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徐悲鸿与蒋碧薇的感情日益淡薄,他们当初结合虽是轰轰烈烈,却并没有支撑的基础,比如时间,比如了解。蒋碧薇对徐悲鸿的艺术不感兴趣,不能成为他艺术道路上的知己,可孙多慈不同,她和徐悲鸿一样对艺术有着执着的热情与追求,这份爱也在热情与追求中萌生。
天目山上,层林尽染。红豆树下,孙多慈伸出纤纤玉手,带着满心的爱恋与柔情摘下一颗红豆。“红豆代相思,赠予徐悲鸿。”这是她对这段爱情的第一次明确表示,红豆定情。
满树相思豆,抵不住慈悲心中的情动。这隐藏许久的爱情瞬间爆发,两人沉浸在深吻之中,忘却了天地,忘却了时间,更忘却了夹在两个人之间的蒋碧薇。
然而,蒋碧薇毕竟是徐悲鸿的结发妻子,为他孕育了两个孩子。她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又怎会允许一个第三者孙多慈给自己的婚姻与名声造成难堪?
孙多慈承受着蒋碧薇的不断诋毁与谩骂,她却没有因为畏惧而停止与徐悲鸿相爱。原本徐悲鸿为孙多慈寻求到出国的机会,却被蒋碧薇从中阻碍而没有成功。蒋碧薇的折腾令徐悲鸿厌倦又疲惫,感情的天平终于
义无反顾
地倾向了温柔乖巧的孙多慈。
爱情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何况牵扯到两个家庭。他们之间的阻碍,除了徐悲鸿的妻子蒋碧薇,还有孙多慈的父亲。
孙父十分钟爱女儿,他不愿女儿与有妇之夫产生纠葛。在他心目中,徐悲鸿是不顾家庭、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他今日可以抛妻弃子,难免日后不会
重蹈覆辙
。他对徐悲鸿没有一点好感,再有蒋碧薇的告状信推波助澜,他更加不相信这个男人会给自己的女儿带来幸福。
“慈悲之恋”进行得非常艰难,许是经受不住内外的多方压力,孙多慈决定疏离徐悲鸿。她经王映霞介绍,认识了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许绍棣。渐渐地,徐悲鸿生出了危机感,为了挽留这份感情,他在报刊上公布与蒋碧薇离婚的决定,可这并没有成为孙父接受他的理由。
孙多慈最终在两相抉择之下,选择了听从父命。也许是父命难违,也许是爱得太累了,她选择从爱情中解脱出来。倘使,她能坚持与爱人一起;倘使,她能说服父 亲……也许就没有日后有情人劳燕分飞,两地思念。徐悲鸿到底是与蒋碧薇离异了,然而他也娶了别的女人。而她自己,在没有充分认识一个男人的基础之上,嫁给 了好色的许绍棣。
慈悲之恋,终是无慈无悲。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徐悲鸿第二次结婚时,孙多慈送了一幅亲手画的红梅图,并在画上题词:“倚翠竹,总是无言。傲流水,空山自甘寂寞。”
这也许就是她,一生的真实写照。
人生就是这样,一次次相遇,又一次次错过。拥有时不曾珍惜,等到失去,才追悔莫及。这尘世之中走得最快的就是时光,独留下心底的一份遗憾。
在爱的世界里,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谁。有一种感觉总在失眠时,才承认是“相思”;有一种缘分总在梦醒后,才相信是“永恒”;有一种目光总在分手时,才看见是“眷恋”;有一种心情总在离别后,才明白是“失落”。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一旦失去才知道其中珍贵。生命是美丽的,因为不懂生活,所以烦恼接踵而至,因为不懂把握,所以幸福太少。每一个微笑,每一句 问候,每一个选择,对于人生都有极其宝贵的存在价值,拥有并懂得珍惜,在爱恨之间、悲喜之间,才会有一条明确的道路。生命的美好,对价值的追求不会因为狂 风暴雨的阻碍而退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薄。
人总是贪心的,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是竭尽全力想要拥有,等到拥有时又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放弃。人总是觉得失去的才是最美好的,正因为不能拥有,才明了要珍惜。
这世间,总有一些无法抵达的地方,也总有一些无法靠近的人。生命中存在太多的遗憾,与其执着过往,不如敞开心胸,活得自在。
徐悲鸿为徐志摩画猫
此文本拟作《猫苑》注释,後移入《徐悲鸿画猫》一文,准备稍加补充,作为徐悲鸿猫画简述,但补充後内容过长,故全部移出,单独成文——肖毛
1930年,徐悲鸿绘《猫》,以赠徐志摩,画中款识曰:“志摩多所恋爱,今乃及猫,鄙人写邻家黑白猫与之,而去其爪,自夸其于友道忠也。庚午初冬,悲鸿。”
观此《猫》画可知,徐悲鸿所绘,乃树上花猫,侧首观望,意含劝谏。徐悲鸿何以为徐志摩画猫?欲知内中深意,则须细品《猫》画款识,更须得知二徐等相关故事。
1929年4月10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在上海举办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该会总务委员包括徐悲鸿、徐志摩、林风眠、刘海粟、吴湖帆等;同日,《美展》(汇刊)创刊,此即展览会专刊,主编是徐志摩等人。
因不满於徐志摩等将塞尚、马蒂斯等现代派画家作品引入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徐悲鸿撰文《惑——致徐志摩公开信》,刊於同年4月22日出版《美展》第五期,将塞尚、马蒂斯等画家作品称为“无耻之作”;同期《美展》另刊有徐志摩《我也惑——与徐悲鸿先生书》一文,反驳徐悲鸿观点,就此引起各方论争。
徐志摩有猫,名曰“法国王”,乃友人韩湘眉所赠。据韩石山撰《徐志摩传》,徐志摩1927年在上海光华大学教书,副校长张歆海1928年与全家迁居南京,其妻子韩湘眉应於此时送徐一只猫。据韩湘眉撰《志摩最後的一夜》,韩送徐之猫名曰Dagobert,应指法国国王达戈贝尔特一世,故韩称此猫“法国王”;《徐志摩传》认为,此猫於徐家实住两年零八月。
早在韩湘眉送猫之前,徐志摩已是爱猫者。法国谚语云,狗或可成散文家,惟有猫才是诗人。莫泊桑则曰:“凡是诗人都是爱猫的(引自幽鸣撰《猫》,刊於1932年12月11日《申报》)。”法国诗人往往爱猫且为猫写诗,如泰奥菲尔·戈蒂耶、波德莱尔等。波德莱尔诗集《恶之花》中,竟有三首以《猫》为题者;他将猫看作“家室的骄傲”,成熟期学者与情人之所爱,“是科学,也是情欲的友伴”(见郭宏安译《猫》,1851),更看作妻子或爱人象徵:“来,美丽的猫,靠拢我多情的心胸 / 缩起你那锐利的脚爪,/ 让我沉浸在你那美丽的眼中 / 那儿混有金银和玛瑙(见钱春绮译《猫》) ”。
徐志摩亦是诗人,曾经以猫比喻第二任妻子陆小曼,详见徐1927年8月20日撰《巴黎的鳞爪》序:“这几篇短文,小曼,大都是在你的小书桌上写的。在你的书桌上写得:意思是不容易。设想一只没遮拦的小猫尽跟你捣乱,抓你的稿纸,踹翻你的墨盂,袭击你正摇着的笔杆,还来你鬓发边擦一下,手腕上啃一口,偎着你鼻尖‘爱我’的一声叫又逃跑了!但我就爱这捣乱,蜜甜的捣乱,抓破了我的手背我都不怨,我的乖!……现在我只要你小猫似的常在我的左右!”
1930年,徐志摩撰文《一个诗人》:“我的猫,她是美丽与壮健的化身,今夜坐对着新生的发珠光的炉火,似乎在讶异这温暖的来处的神奇。我想她是倦了的,但她还不舍得就此窝下去闭上眼睡,真可爱是这一旺的红艳。她蹲在她的後腿上,两支前腿静穆的站着,像是古希腊庙楹前的石柱,微昂着头,露出一片纯白的胸膛,像是西比利亚的雪野。她有时也低头去舐她的毛片,她那小红舌灵动得如同一剪火焰。但过了好多时她还是壮直的坐望着火。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但我想她,这时候至少,决不在想她早上的一碟奶,或是暗房里的耗子,也决不会想到屋顶上去作浪漫的巡游,因为春时已经不在。我敢说,我不迟疑的替她说,她是在全神的看,在欣赏,在惊奇这室内新来的奇妙——火的光在她的眼里闪动,热在她的身上流布,如同一个诗人在静观一个秋林的晚照。我的猫,这一晌至少,是一个诗人,一个纯粹的诗人。”
何家槐撰《怀志摩先生》云:“我每每幻想一个大冻的寒夜,……前面坐了我们两个人……旁边蹲着他最疼的猫——那纯粹的诗人。它一定滚动着灵活的眼,半了解半怀疑的,向着我们望。”
据此可知,徐志摩与何家槐所言“纯粹的诗人”,应即“法国王”,而非陆小曼、林徽因等人。尽管如此,徐志摩笔下之猫,极易令人想到陆、林等,而二徐1929年论争,并未影响彼此交情,故徐悲鸿於1930年作《猫》画,赠予徐志摩,款识中所言“志摩多所恋爱,今乃及猫”,即指陆小曼、林徽因等与“法国王”;“而去其爪”,暗指其与徐志摩去年引发现实主义与现代派绘画之争,因猫皆有爪,无爪则不符现实也(但有缓和矛盾之意),故徐悲鸿所赠徐志摩猫画可称为传统与现代相结合之产物,同时体现二徐各自艺术主张。
据孙淑蓉《徐志摩陪蒋百里坐牢》(刊於2010年9月4日《保定晚报》),徐志摩乃蒋百里姑丈族弟,与蒋同为梁启超弟子(1918年6月,经蒋推荐拜师),彼此关系密切。1929年冬,蒋百里弟子唐生智起兵讨伐蒋介石,蒋百里为之献策。1930年1月,唐生智兵败逃走;3月,蒋百里被捕,後被押至南京。听闻此事,徐志摩前往南京,陪其坐牢,故徐悲鸿《猫》画款识称,徐志摩“于友道忠也”。
据《徐志摩传》,1931年2月20日,徐志摩经南京去北京任教之前,韩湘眉向徐索还“法国王”;当晚七时,徐於火车中梦见此猫:“因大热,竟至梦魇。一个梦是湘眉那猫忽然反了,约了另一只猫跳上牀来攻打我;凶极了,我几乎要喊救命。”;24日,徐抵京,入住胡适家;次日,徐致陆小曼信云:“说起湘眉要那猫,不为别的,因为她家後院也闹耗子,所以要她去镇压镇压。她在我们家究竟是客,不要过分亏待了她……。”
不知为何,徐一离沪,韩家便闹耗子,但徐对“法国王”之爱,於此可知。当年11月18日,徐志摩去南京韩湘眉家,见到韩与“法国王”;19日,徐欲进京看林徽因演讲,却因飞机失事而亡。故韩湘眉撰《志摩最後的一夜》云:“志摩!你曾否听见轻微的,遥远的声音呼唤你?你又同得你眷爱的法国王(猫名Dagobert)玩耍。它在你家住过两年,你说你常搂着它睡。我因你去北京,将它领回。每次你来,它总跳伏在你的怀里,可怜的猫,从此不用它再想有那般温存它的人。”
1931年12月14日,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第205期刊胡适诗《狮子——悼志摩》:“狮子蜷伏在我的背後,∕软绵绵的他总不肯走。∕我正要推他下去,∕忽然想起了死去的朋友。 // 一只手拍着打呼的猫,∕两滴眼泪湿了衣袖:∕‘狮子,你好好的睡罢,——∕你也失掉了一个好朋友。’二十,十二,四”。诗末自注云:“狮子是志摩住我家时最喜欢的猫。”那麽胡适家亦养猫,且不止一只。由胡适手稿可知,此诗原题《狮子》,无副标题与注释,“正要”原作“正想”,落款时间为“一九三一,十二,二。适之”。
张熙《徐悲鸿的“猫”》(刊於2018年3月26日《美术观察》)转引王震《徐悲鸿年谱长编》第146页云:“徐志摩遇难后,徐悲鸿曾于1935年画胡适家中豢养的狮子猫怀念老友,题:‘甲戌仲冬,怀亡友志摩之友,忆摹其容,不识其龙钟或婆婆之态,视音奚若也,敬奉冬秀夫人雅玩,悲鸿。’”
张熙引文中,甲戌乃1934年,故徐悲鸿此画不应作於次年;“怀亡友志摩之友”句,读来费解;“婆婆”,应为“婆娑”;“视音”,不知何意。因原画不知踪迹,无从核查,《徐悲鸿年谱长编》今又价昂,弗克购之,欲知徐悲鸿款识确切内容,惟有继续向第三方求证。
郭存孝、周文杰著《徐悲鸿为胡适夫人画猫》(收於《历史的履痕——名人在历史激流中》,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出版)云,1935年12月初,徐悲鸿特去北平,为前北京政府教育总长傅增湘画像,因此老曾支持他去法国深造。此後,“徐悲鸿再次下榻胡适家中”,为“答谢江冬秀嫂夫人”款待,“有心”为其宠物作《狮子猫》,“专意送给江冬秀并怀念徐志摩”,而胡适则为徐志摩献诗,因“此猫为胡适夫人所疼爱”,“徐志摩生前寓胡宅时”亦爱之。“鉴于大家特别是江冬秀对之情有独钟,徐悲鸿特在画上题字,曰:‘甲戌仲冬,怀亡友志摩之友,忆摹其容,不识其在龙钟或婆娑之态,视昔奚若也。敬奉冬秀夫人雅玩,悲鸿。’”之後,“徐悲鸿将画带回南京”,寄给胡适,“请胡适在画上题字写诗,胡适乐于从命,乃题字曰:‘狮子猫是志摩住我家时最爱的猫,志摩死後,悲鸿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也喜欢狮子(猫)。去年悲鸿从南京寄来此画,要我把廿年写的小诗钞在这里。适之。’1935年12月4日,胡适在画上献出‘狮子’小诗:狮子蜷伏在我的背後……”
综上,郭存孝、周文杰在其著作中所引徐悲鸿《狮子猫》款识内容更为确切,但徐悲鸿去北平为傅增湘画像的时间不是1935年12月初,而是该年2月初。傅增湘日记云:“二十九日,下午徐悲鸿来……欲为余写小像,约定新正、初二、初三、初四下午来。除夕:2点後,徐悲鸿来,为写炭笔小像,薄暮乃成,……。初五:徐悲鸿来画像,一时许,脱稿。”1935年新正即正月初一是公历2月3日,故徐悲鸿乃是该年2月2日去傅增湘家,次日为傅画像,8日始成。此外,徐悲鸿此次来北平,并未入住胡宅,而是住在西四毛家湾蒋梦麟家。
据徐悲鸿《狮子猫》款识与胡适题字推之,《狮子猫》中所绘之猫,实乃徐志摩之“法国王”,并非胡适之“狮子”。
至於此事前後经过,想来应是如此——
1930年,应胡适之邀,徐志摩再任北京大学教授。1931年1月4日,徐志摩抵达北平,寓居胡宅,一见“狮子”,即生欢喜,或因“法国王”亦狮猫也,彼此容貌类似。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不幸遇难。1931年12月2日,胡适作诗《狮子》,缅怀徐志摩,10日出版的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第205期刊出此诗,内容与标题均有改动。
1932年2月12日,徐悲鸿至北平,寓居胡宅(恰是徐志摩当年所住房间),亦云喜爱“狮子”,同时提及“法国王”。胡适夫人即与徐悲鸿谈及徐志摩亦喜“狮子”事,又问徐悲鸿可否画出“法国王”肖像,供其观赏。徐悲鸿当即应承,但数月後亦未动手。
彭飞《徐悲鸿与胡适交游考》(刊於2012年第3期《荣宝斋》),收入徐悲鸿致胡适信数封,其一曰:“适之先生赐鉴:友人之自北平来者,辄言足下起居无恙,至慰远念。昨日郭君子杰来,言德普鲁士学院选推足下为会员,实至名归,曷胜庆贺。此间待叔永任先生之来,有如望岁,足下盍为中大促之。敬颂俪祺。夫人万福,小三在念。悲鸿顿首。六月十二日。《狮子猫》亦未尝忘之,并拟不日写寄。”彭飞将此信写作时间考订为1932年,可见直至1932年6月12日,徐悲鸿仍未画出《狮子猫》。
1933年1月至1934年8月,徐悲鸿赴比利时、意大利、德国及苏联举办中国美术展览和个人画展。回国之後,等到1934年农历十一月,徐志摩去世三周年之际,徐悲鸿在南京寓所缅怀亡友,忆起“法国王”,以及两年前所作承诺,终於泼墨挥毫,为江冬秀作《狮子猫》,其款识曰:“甲戌仲冬,怀亡友志摩之友,忆摹其容,不识其在龙钟或婆娑之态,视昔奚若也。敬奉冬秀夫人雅玩,悲鸿。”
徐志摩是诗人,又曾在《一个诗人》中将“法国王”比作“纯粹的诗人”,故徐悲鸿必曾於徐志摩处得见此猫,故《狮子猫》款识称“法国王”为“亡友志摩之友”。
1928年,韩湘眉赠徐志摩“法国王”,1931年2月索还。至1934年,“法国王”必已年老,而徐悲鸿惟有凭记忆摹画,却不知其在当时容颜是否有变,故《狮子猫》款识云:“忆摹其容,不识其在龙钟或婆娑之态,视昔奚若也。”
画成《狮子猫》之後,徐悲鸿即将此画寄给胡适,同时在信中希望胡适将其1931年所作《狮子》诗钞於画中,与其一并缅怀徐志摩。次年即1935年2月,徐悲鸿去北平为傅增湘画像,再寓胡宅,此时胡适早已收到《狮子猫》,却不曾在画上题诗。1935年12月4日,胡适终於将《狮子》钞於《狮子猫》画中,又加以说明:“狮子猫是志摩住我家时最爱的猫,志摩死後,悲鸿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也喜欢狮子(猫)。去年悲鸿从南京寄来此画,要我把廿年写的小诗钞在这里。适之。”
20-8-13 星期四 18:19 肖毛;20-8-15 星期六 17:22 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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